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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彥這首詞《瑞鶴仙》,極有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首詞。
宣和三年的一天,周邦彥回到錢塘故里,這天晚上,他在夢中寫了一首詞,醒來后居然句句不差,記得清清楚楚,于是便將這首詞寫了出來。不久,方臘賊起,攻入周邦彥的住處,他倉皇出逃,可是他發(fā)現(xiàn),在出逃路上所經(jīng)歷的事情,都是夢中那首詞中早就寫好的,每經(jīng)過一處,便對應(yīng)詞中的一兩句話,等方臘賊滅,周邦彥回到家里,不久便去世了(事見王明清《玉照新志》)。
這段撲朔迷離的記載,真實(shí)性如何,很難去考證,所以有人愿意相信這便是一代詞作大家周邦彥的浪漫結(jié)局,有人卻是一點(diǎn)也不相信,只是通過詞句本身所描繪的意象來解釋該詞,比如周濟(jì)在《宋四家詞選》中就認(rèn)為,這首詞是“追溯昨日送客后,薄暮人城,因所攜之妓倦游,訪伴小憩,復(fù)成酣飲”的作品,從詞中描寫的內(nèi)容來看,這一說法是準(zhǔn)確的。但是無論如何,這首詞寫完后,周邦彥不久便去世,這首詞,極有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首。下面我們來詳細(xì)分析一下:
瑞鶴仙
周邦彥
悄郊原帶郭,行路永,客去車塵漠漠。斜際映山落,斂馀紅、猶戀孤城闌角。凌波步弱,過短亭、何用素約。有流鶯勸我,重解繡鞍,緩引春酌。不記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驚飆動幕,扶殘醉,繞紅藥。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fēng)何事又惡?任流光過卻,猶喜洞天自樂。
首句其實(shí)要在第一個字,“悄”處稍微停頓一下,這是領(lǐng)字,即“悄、郊原帶郭,行路永,客去車塵漠漠”,郊外的原野盡頭是一片城郭,而漫長的道路連綿至遠(yuǎn)方,這三句所描繪的景象是原野的廣闊和道路的漫長,當(dāng)然也表現(xiàn)了詞人的心情,所送之人離去后,詞人若有所思,心里空蕩蕩的,感到“悄然”。
接著寫詞人所見之景,同時再次表達(dá)送客惜別之情,“斜際映山落,斂馀紅、猶戀孤城闌角”,周邦彥這里將落日余暉比作“馀紅”,還是比較別致的,也是移情的手法,意思是說,斜陽好像對城樓上的那一角欄桿戀戀不舍,所以遲遲不愿收斂最后一絲余暉。詞人此處想表達(dá)的,無非是送別后的依依不舍之情,但是卻移情于客觀景物之上,仿佛天地一切全都沉浸在了離愁別緒之中。
接著,人物出現(xiàn),但不是詞人,也不是送別之客,而是陪同的歌妓,“凌波步弱,過短亭、何用素約”,凌波,是化用了曹植《洛神賦》中“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句意,但此處周邦彥是說她感到勞累,于是在短亭中休息,也正是在這里,他又遇到了“流鶯”,詞人寫道:“有流鶯勸我,重解繡鞍,緩引春酌”,此處的流鶯,似乎也是一名詞人相識的歌妓,而既然遇到了,那“何用素約”,不需要事先約好,相請不如偶遇,流鶯勸他,再次下馬飲酒。
下片寫醉酒后次日醒來的情況,“不記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寫出了醉后的狀態(tài),昨天的事,雖然隱約有些印象,但是卻記得并不清楚,什么時候回來的?誰扶自己上的馬?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一切都恍惚迷離,詞人暈乎乎的,我們讀來仿佛也跟著暈乎乎的。
“驚飆動幕,扶殘醉,繞紅藥”,一陣風(fēng)吹過,吹動了窗帷,似乎也吹走了詞人幾分醉意,但是仍有殘醉未消,于是他開始欣賞芍藥花,繞著它們欣賞并將吹倒的扶起,由此足見詞人對于春光的依戀之情,因?yàn)橛辛诉@樣的依戀之情,所以才有下文中的“嘆”意。
“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fēng)何事又惡”,西園早就落花滿地了,東風(fēng)為什么還要這樣肆虐?結(jié)尾兩句,詞人宕開一筆,寫解脫和安慰,“任流光過卻,猶喜洞天自樂”,既然感嘆春光易逝、年華易老,全都無濟(jì)于事,那不如“任流光過卻”,在朱閣中好好休息享樂,這是以進(jìn)為退的寫法,詞人或許有更高的追求,但似乎求之不能得,所以只好用這種委婉的口氣說出來。
周邦彥的這首詞,結(jié)構(gòu)精巧,層層鋪敘,景中有情,耐人尋味。上片寫郊外送客,偶遇佳人相邀醉酒,下片寫酒后賞花,感嘆時光易逝,以“扶殘醉”為轉(zhuǎn)折點(diǎn),將醉前醉后巧妙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委婉地表現(xiàn)了詞人的流光易逝之感,遲暮老去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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