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施蟄存(1905年12月3日—2003年11月19日),原名施德普,字蟄存,常用筆名施青萍、安華等? ,浙江杭州人。著名文學家、翻譯家、教育家、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 更多
橫陳在菜市里的銀魚,
土耳其風的女浴場,
銀魚,堆成了柔白的床巾,
魅人的小眼睛從四面八方投過來。
銀魚,初戀的少女,
連心都要袒露出來了。
小小的烏蓬船,
穿過了秋晨的薄霧,
要駛進古風的橋洞了。
橋洞是神秘的東西哪
經(jīng)過了它,誰知道呢,
我們將看見些什么?
風波險惡的大江嗎?
純樸肅穆的小鎮(zhèn)市嗎?
還是美麗而荒蕪的平原?
我們看見殷紅的烏柏子了,
我們看見白雪的蘆花了,
我們看見綠玉的翠鳥了,
感謝天,我們底旅程,
是在同樣平靜的水道中。
但是,當我們還在微笑的時候,
穿過了秋晨的薄霧,
幻異地在龐大起來的,
一個新的神秘的橋洞顯現(xiàn)了,
于是,我們又給憂郁病侵入了。
我居住在漢字的塊壘里,
在這些和那些形象的顧盼之間。
它們孤立而貫穿,肢體搖晃不定,
節(jié)奏單一如連續(xù)的槍。
一片響聲之后,漢字變得簡單。
掉下了一些胳膊,腿,眼睛,
但語言依然在行走,伸出,以及看見。
那樣一種神秘養(yǎng)育了饑餓。
并且,省下很多好吃的日子,
讓我和同一種族的人分食、挑剔。
在本地口音中,在團結(jié)如一個晶體的方言
在古代和現(xiàn)代漢語的混為一談中,
我的嘴唇像是圓形廢墟,
牙齒陷入空曠
沒碰到一根骨頭。
如此風景,如此肉,漢語盛宴天下。
我吃完我那份日子,又吃古人的,直到
一天傍晚,我去英語之角散步,看見
一群中國人圍住一個美國佬,我猜他們
想遷居到英語里面。
但英語在中國沒有領地。
它只是一門課,一種會話方式,電視節(jié)目,
大學的一個系,考試和紙。
在紙上我感到中國人和鉛筆的酷似。
輕描淡寫,磨損橡皮的一生。
經(jīng)歷了太多的墨水,眼鏡,打字機
以及鉛的沉重之后,
英語已經(jīng)輕松自如,卷起在中國的一角。
它使我們習慣了縮寫和外交辭令,
還有西餐,刀叉,阿斯匹林。
這樣的變化不涉及鼻子
和皮膚。
像每天早晨的牙刷
英語在牙齒上走著,使?jié)h語變白。
從前吃書吃死人,因此
我天天刷牙。
這關系到水、衛(wèi)生和比較。
由此產(chǎn)生了口感,滋味說,
以及日常用語的種種差異。
還關系到一只手:
它伸進英語,
中指和食指分開,模擬
一個字母,一次勝利,一種
對自我的納粹式體驗。
一支煙落地,只燃到一半就熄滅了,
像一段歷史。
歷史就是苦于口吃的
戰(zhàn)爭,再往前是第三帝國,是希特勒。
我不知道這個狂人是否槍殺過英語,槍殺過
莎士比亞和濟慈。
但我知道,有牛津辭典里的、貴族的英語,
也有武裝到牙齒的、丘吉爾或羅斯福的英語。
它的隱喻、它的物質(zhì)、它的破壞的美學,
在廣島和長崎爆炸。
我看見一堆堆漢字在日語中變成尸首——
但在語言之外,中國和英美結(jié)盟。
我讀過這段歷史,感到極為可疑。
我不知道歷史和我誰更荒謬。
一百多年了,漢英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為什么如此多的中國人移居英語,
努力成為黃種白人,而把漢語
看作離婚的前妻,看作破鏡里的家園?
究竟
發(fā)生了什么?
我獨自一人在漢語中幽居,
與眾多紙人對話,空想著英語,
并看更多的中國人躋身其間,
從一個象形的人變成一個拼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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