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費墨娟,幼名繩繩,女,陽新縣湋源口鎮(zhèn)堯治村人,陽新晚清時期著名女詩人。生于1869年1月(清代同治七年十二月),歿于1915年9月3日(民國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有《二如閣詩抄》手抄本傳世。1915年(中華民國4年),費墨娟因病逝于家中,享年46歲。 更多
這個春天并不適合寫詩,桃花過早地飄落
鐵路兩旁
梅雨在一個夜晚,覆蓋長江流域
我開始向你講述我的故鄉(xiāng)
在皖南的一個小縣城旁
我站在一條廢棄的縣級公路上
如同站在已經廢棄的1976年
想起那年春季大旱,南水還沒有北調
我整整七歲,舅舅剛做好的木頭槍
斜挎在我的腰間
公路盡頭我可以看見,大群不知名的鳥,進入動畫片
進入傾斜的建筑工地
擺棋的李跛子,坐在樹下抽煙,安靜地坐在車馬炮中
山岡背后是更遠的山岡
山岡背后是一片巨大的打麥場
有什么人在那年春天死去
潮濕的火把在夜晚燃燒
而我象追逐自己尾巴的貓,在長條板凳之間
矮小茁壯,不停地奔跑
我記得我的奶奶,那個穿著黑色短褂的,我的奶奶
她的頭發(fā)不多,用銀制的發(fā)簪別住
她在黃昏路過太平湖
那片巨大的湖面,總在這時候上漲
我的手被她牽住,白天停電
遠處的船,一只一只消失
而她的手心皺紋太多,溫暖,更多的時候冰涼
順著手指望去,我看見月亮和太陽
還有短松岡,以及鳥一樣跳躍的魚群
短松崗啊,更短的是灌木叢
那里有我喜歡的蟲子,漿果和茶葉香
回家的人們三兩成對,沉默地急走
而山坡平緩
我美麗的三個姐姐中的一個
抱著剛收的衣服,低頭和男生說話
說話,陽光如同青草一樣覆蓋住他們
一排土黃色的磚房頂上,是黑色的瓦,隱藏著
關于鬼怪的傳說
那一年的春天也如今年般來的早,可我的毛筆字,一直寫不好
卷筆刀壞了,刀片遲鈍
我忘記我的鉛筆是B2還是A4
我的手指總被一些顏色涂抹,不是蘭色的墨水,就是
黃色的觀音土,這是一個模糊的細節(jié)
曾經被我寫到地上的文字
可能有中國、偉大、毛主席、貧農、男、女、月亮……
當然這并不影響我挖出更大的螞蟻窩
也不影響坐我前面的小辮子,逐漸長胖
我只記得有她,是夢中的記憶,天空總在下雨
桐油傘已經掉過三把
我在小舞臺上興致高昂
但我手持紅星站在最后一排,只是個布景
我看見她穿的藏族服飾,貼滿耀眼的彩色紙條
她瞬間做出奇怪的姿勢,手指彎曲,指向天堂
我激動地大聲歌唱,是的,雖然我從沒有接近過
那件美麗的衣裳
不過記憶中的夜晚總是很長
冰涼的滿是朝鮮電影
有點宗教、有點愛情、還有一點善良
現(xiàn)在想來,仿佛茶缸中的涼水
你必須不停喝,不然你就全部遺忘
比如吹鼓手從門前經過,他們在頭上纏滿白麻
人群喧鬧,嗩吶吹響
前街張瞎子的死,正是春麥時節(jié)
他家的那頭肥豬,伏在堂屋里呻吟
黑色的堂屋里,陽光種子般從天井落下,把房間割開
我們在這邊吃著糖大哭
蠟燭在那邊插入神龕細細燃燒
前街的石板路據(jù)說建在明朝
雖然我一直沒有找到過,某個皇帝的印章
街尾的牌坊上寫著:
"尚書口口",沒錯的
那塊石頭被語文老師,抱著痛哭
可我從來沒有為這些事情憂愁,我路過無數(shù)次的石橋
還有不知年歲的八角塔
我一直想爬上去啊,那八角塔,從那里可以看到山背后的地方
但三姐說那死過兩個人
是跳塔摔死的,一男一女,姐姐說,我去看過
死的樣子很難看
那時候大姐站在院子里沉默,短發(fā)遮住她的秀美額頭
我記憶模糊的童年啊,一直向往的那些塔角銅鈴
只要一起風,他們就在黑暗中叮當做響
聲音傳的很遠
從1976年一直傳到2002年,我在夢中想起這些
想起奶奶拍著我的屁股唱:
"背囡囡,討茶喝
茶茶冷了,囡囡不喝……"
她唱了那么多年,到今天晚上,我還聽見那細微的歌唱
從皖南縣城旁的祠堂里
依稀傳出
藍天可能是信息
這個故事通過語言萌生出云彩
因此,人已在等待時成長
詩歌會在霧的任何時刻出現(xiàn)
心已坦然
在渴望的雪峰上
冰川融化,水必還原成水
信息轉化為人
而人,必將回返主體
一只手伸向群巒
另一只腳踏向神秘的綠洲
智慧的頭顱被埋沒在大地的下面
面向時間的坐標
它的方向是成熟前后的比重
人類取水于故鄉(xiāng)
而水攜帶著人類的祖先流浪
深深淺淺
靈魂在泅渡時恢復自己
森林在信息的曠野里
復制出永不重復的樹木
綠色偽裝成基因
春天將自己打扮成草木茂盛
生命被鮮花確認
我們進入信息的領地
世界被我們錯誤地擁抱
光陰來不及幸存就
被自己趕走
多維的塵世映射出我們的精神
1993.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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