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二首·其一

此詩敘述了征人的妻子感物傷懷，想起在外的丈夫。全詩句句押韻，筆致委婉，語言清麗，感情纏綿。其突出的特點是寫景與抒情的巧妙交融。

開頭三句“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寫出了一片深秋的肅殺情景，為女主人公的出場作了準備。這里的形象有視覺的，有聽覺的，有感覺的，它給人一種空曠、寂寞、衰落的感受。這種景和即將出場的女主人公的內(nèi)心之情是一致的。這三句雖然還只是寫景，還沒有正面言情，可是讀者已經(jīng)感覺到情滿于紙了。這種借寫秋景以抒離別與懷遠之情的方法，中國是有傳統(tǒng)的。曹丕筆下，卻一切又都成為具有他個人獨特思想面貌，獨特藝術(shù)風格的東西了。

接著三句“念君客游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xiāng)，君何淹留寄他方？”在前面已經(jīng)描寫過的那個肅殺的秋風秋夜的場景上，女主人公登臺了：她愁云滿面，孤寂而又深情地望著遠方自言自語，她說：你離家已經(jīng)這樣久了，我思念你思念得柔腸寸斷。我也可以想象得出你每天那種傷心失意的思念故鄉(xiāng)的情景，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這樣長久地留在外面而不回來呢？女主人公的心思非常沉重。

這三句“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泵鑼懥伺魅斯诩抑械纳钋榫埃核毷乜辗浚煲运挤驗槭?，常常淚落沾衣。這一方面表現(xiàn)了她生活上的孤苦無依和精神上的寂寞無聊；另一方面又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對她丈夫的無限忠誠與熱愛。她的生活盡管這樣凄涼孤苦，但是她除了想念丈夫，除了盼望著他的早日回歸外，別無任何要求。

這兩句“援琴鳴弦發(fā)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鼻迳坦?jié)極短促，音極細微，故云“不能長”。女主人公在這秋月秋風的夜晚，愁懷難釋，她取過瑤琴想彈一支清商曲，以遙寄自己難以言表的衷情，但是口中吟出的都是急促哀怨的短調(diào)，總也唱不成一曲柔曼動聽的長歌。

最后四句“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椗b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女主人公傷心凄苦地懷念遠人，她時而臨風浩嘆，時而撫琴低吟，旁徨徙倚，不知過了多久。月光透過簾櫳照在她空蕩蕩的床上，她抬頭仰望碧空，見銀河已經(jīng)西轉(zhuǎn)，她這時才知道夜已經(jīng)很深了。“夜未央”，在這里有兩層含意，一層是說夜正深沉，女主人公何時才能捱過這凄涼的漫漫長夜?。×硪粚邮窍笳鞯?，是說戰(zhàn)爭和徭役無窮無盡，女主人公的這種人生苦難，就如同這漫漫黑夜，還長得很，還看不到個盡頭呢！面對著這沉沉的夜空，仰望著這耿耿的星河，品味著這苦痛的人生，作為一個弱女子，女主人公她又有什么辦法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呢？這時，她的眼睛忽然落在了銀河兩側(cè)的那幾顆亮星上：??！牛郎織女，我可憐的苦命的伙伴，你們到底有什么罪過才叫人家把你們這樣地隔斷在銀河兩邊呢？這個聲音是一種強烈的呼吁，是一種悲涼的控訴，是一種憤怒的抗議，它仿佛是響徹了當時的蒼穹，而且在以后近兩千年的封建社會里年年月月、時時刻刻都還可以聽到它的響亮的回聲。這樣語涉雙關(guān)，言有盡而余味無窮，低回而又響亮的結(jié)尾，是十分精采的。

作品表現(xiàn)的思想并不復(fù)雜，題材也不算特別新鮮，但是曹丕作為一個統(tǒng)治階級的上層人物能關(guān)心這樣一種涉及千家萬戶的事情，而在詩中寄予了如此深刻的同情，這是很可貴的。在藝術(shù)上他把抒情女主人公的感情、心理描繪得淋漓盡致，她雍容矜重，熾烈而又含蓄，急切而又端莊。作品把寫景抒情、寫人敘事，以及女主人公的那種自言自語，巧妙地融為一體，構(gòu)成了一種千回百轉(zhuǎn)、凄涼哀怨的風格。它的辭藻華美，也襲用了許多前人的東西，但這一切又象是完全出之于無心，而不帶任何雕琢的痕跡。這是《燕歌行》的特點，也是曹丕詩歌區(qū)別于建安其他詩人的典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