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犯·苔梅

“古嬋娟，花鬟素靨，盈盈瞰流水”，以“古”字起筆描繪苔梅的蒼古清奇之美?！肮拧弊?，以樹齡之老，暗寓歷盡滄桑、閱世甚深之意?！皨染辍?，形態(tài)美好?！吧n鬟”，形容苔絲如發(fā)鬟般飄垂?！睹纷V》云：“苔梅有苔須垂于枝間，或長數(shù)寸，風(fēng)至飄飄，殊為可玩?！膘v者，及指婦女面容，以此喻梅花?！八亍弊?，極寫梅花的冰姿雪容。“盈盈”二字，風(fēng)姿儀態(tài)之美?！邦魉?，流水倒映梅姿，梅姿風(fēng)態(tài)萬千。梅奇水清，相映成趣。“斷魂十里”承結(jié)前意，然后又一筆撇去，以“嘆”字領(lǐng)起，寫出“嘆紺縷飄零，難系離思。”打入離思羈情，“紺縷”，深青色的絲縷，此以指梅樹上的苔絲。詞人飄泊在外，本來離思正苦，眼下見苔絲飄失零落，更勾起滿腹心思，縱使紺縷飄零，亦難系住?！皣@”字著力極深，道出悲懷之苦、離思之深。再嘆一聲，則“故山歲晚誰堪寄?，槴\聊自倚”所謂“故山”，指故鄉(xiāng)家山?！皻q晚”，指暮年。“誰堪寄”，則謂無人可以寄語?！艾槴\”指青竹?！蔼?dú)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思鄉(xiāng)之情，對于每一個羈旅之人，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道精神大菜。況人在暮年，孤寂無聊，心境自然極度憂傷家國喪亂之痛更使詞人心緒紛亂，思前想后，往事歷歷如昨。想當(dāng)年身披綠蓑，駕起孤舟，在寒浪里沖雪橫渡，尋梅探勝。其情其景，悠哉乎?？赏虏辉?，又有：“謾記我、綠蓑沖雪，孤舟寒浪里?！薄爸櫽洝笔枪P下著力之處，極言其不堪回首、想也無益的悲愴心情，感情色彩異常強(qiáng)烈、愁慘。

“三花兩蕊破蒙茸”再點(diǎn)梅景?！叭▋扇铩保悦鲾?shù)量稀少。“蒙茸”，謂梅花貌蓬松?！叭▋扇铩奔疵犯缮掀铺z而出的小梅?！捌啤弊稚鷦拥貙懗鲂∶枫@破苔絲而吐出花蕾的動態(tài)?！耙酪浪朴泻?、明珠輕委?！毙∶吠吕佥^遲，似有別樣情懷。“依依”，乃隱約之意?！昂蕖弊趾猓湓凇懊髦檩p委”四字。

小梅之恨在于游者任意攀折。如若聯(lián)系到古謠：“西湖明珠自天降，龍鳳飛舞到錢塘。”則德祐之難對于詞人的詞意不言自明。張惠言說：“碧山詠物諸篇，并有君國之憂?！币源蓑?yàn)證，“明珠輕委”的寓意自可明了。以明珠輕委為山河易手之恨，與篇首“古”字最為切合。虬于古梅所俯瞰的除了流水之外，還有人間興亡。明珠遭棄，國已不國，“云臥穩(wěn)，藍(lán)衣正、護(hù)春憔悴”卻是古梅常態(tài)?！霸婆P”，言其高潔，不沾塵俗污垢?！胺€(wěn)”字，意謂深固不移。“藍(lán)衣”即“藍(lán)縷”之衣，此以指梅樹苔衣。這三句寫臨安失守，而馬麟夏禹王像古梅根深難徙，依然獨(dú)守其處。它雖紺縷飄零，然而梅干苔絲依舊護(hù)守著殘留的春光和憔悴的梅花。這自然是詞人的自白。仕元，但感情上始終留戀南宋。詞人不久即辭官歸隱。元僧掘毀宋帝六陵，詞人也曾作過控訴。他與張炎、周密等結(jié)社唱和，抒寫亡國之痛。所以在“護(hù)春憔悴”的悲吟中也有幾分“病翼驚秋，枯形閱世”的痛楚。然而在當(dāng)時的情勢下，詞人只能空作興亡之嘆而已。分析至此，作者之心境只能如此。

“羅浮夢、半蟾掛曉，幺鳳冷、山中人乍起”。幾句面對著憔悴的梅花，詞人日夜愁思。羅浮夢，事見《龍城錄》乃講隋人趙師雄在梅花樹下的艷遇。后遂稱梅花夢為羅浮夢?！鞍塍浮保q半月，以蟾為月之代稱?！皰鞎浴保聭視钥?，天將明。羅浮一夢，一覺醒來，天色欲曉，留下的是“但惆悵而已”，因而以結(jié)末二句一意貫串再加點(diǎn)化，寫下了“又喚取、玉奴歸去，余香空翠被。”“玉奴”，本南朝齊東昏侯妃潘氏，小字玉兒，齊亡后，義不受辱，被縊后，潔美如生。蘇軾《次韻楊公濟(jì)奉議梅花》，云：“月地云階漫一樽，玉奴終不負(fù)東昏。臨春結(jié)綺荒荊棘，誰信幽香是返魂。”詠梅而涉及玉奴，蓋指梅花香氣乃舊時貴妃靈魂歸來所化。喚“玉奴歸去”，又是寫呼梅同去。

這一切是那樣地清冷、空寂。以上四句所寫的夢醒、人去的心理活動，都著眼于空虛二字，委婉深曲地表達(dá)了詞人心中悵然若失的凄愴心境。梅花因其異常清絕、幽貞之姿，天賦無潔、凌寒之質(zhì)，成為歷代文人吟詠的題材。而古梅，象征一種天然標(biāo)格，為人們所欣賞。這首詞作于德佑之難后，是詞人宋亡后心情的寫照，詞中充滿家國悲涼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