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第一折(沖末扮馮太守引凈張千、丑家童上)(馮太守云)老夫姓馮名鸞,字文翔,祖居洛陽人也。
由進(jìn)士出身,累為郡守,今改福建泉州府知府之職,前去理任,明日絕早辭朝。
今日是個(gè)好日辰,著夫人同小姐、小舍人先行,老夫明日出城。
家童,你跟著夫人,路上小心在意,好生看管。
待我到時(shí),開船長行便了。
(家童云)理會(huì)的。
我同奶奶、小姐、小舍人,照管著行李先去。
雇下一只好船,專等老爺?shù)綍r(shí),一同開船只個(gè)。
(馮太守云)張千,你跟我往公館中歇息,待明日辭朝去來。
(下)(家童云)俺老爺去了也。
我把這行李一一收拾下了,將這車輛打點(diǎn)的停當(dāng),只等奶奶和小姐、小舍人出來時(shí),上了車,便索出城去。
這早晚奶奶和小姐、小舍人敢待來也。
(旦兒扮田夫人同正旦馮玉蘭、俫兒、梅香上)(正旦云)妾身馮玉蘭是也,今年十二歲。
母親田氏,是受過誥封的夫人。
小兄弟憨哥,今年七歲。
還有一個(gè)梅香,叫做春嬌,是從幼兒服侍我的。
俺父親除福建泉州府知府,前去理任。
今日俺這家小前行,俺父親待到明日辭了朝,一同的開船。
母親,家童將行李都收拾停當(dāng)了么?
咱上了這車,慢慢行咱。
(家童做見科,云)奶奶和小姐、小舍人都來了,車兒走動(dòng)些。
(夫人云)家童,仔細(xì)看顧行裝也。
(正旦云)母親,您孩兒生長深閨,未嘗見街市上,咱在這香車內(nèi)試看一看咱。
(唱)【仙呂】【點(diǎn)絳唇】則見那馬足車塵,往來無盡。
頻詢問,何處前津。
可兀的日遠(yuǎn)長安近。
【混江龍】你把那行裝整頓,無過是一琴一鶴緊隨身。
我是個(gè)閨中少女,更和這堂上慈親。
著甚的家使奴先教開道路,也只為俺女孩兒不慣出房門。
你一行行一步步休得辭勞困。
!
(家童云)小姐,你則管走路兒,不要管別的事。
這都是我的干系。
兀那前頭的車上,掉了我的搭褳,我拾起來者。
(正旦唱)我這里叮嚀的道你與,可也要服待殷勤。
(家童云)奶奶和小姐、小舍人,不一時(shí)早出的城門了也。
奶奶敢肚饑了,且住一住兒,等我買幾個(gè)波波來吃吃咱。
(夫人云)家童,俺不饑,且趲行路程。
待咱下了車,上的船,那時(shí)吃些茶湯兒那。
(正旦云)母親說的是。
(唱)【油葫蘆】休那里說短論長語話頻,(家童云)您每坐著車兒,自自在在的,我從五更鼓起來,打點(diǎn)行李,走了這半日,你便不知饑,我可肚里饑哩。
(正旦唱)我須是有量忖,又沒個(gè)村莊道店好安存。
只我這各書達(dá)禮當(dāng)恭謹(jǐn),怎肯著出乖露丑遭談?wù)摗?br>他那里苦廝纏,好教我越怒嗔。
我巴不得兩三朝飛到泉州郡,可甚的沿路只逡巡。
(家童云)這里到河邊,也不是一步的路。
奶奶你車兒里有甚么干糧,與我此也好。
(夫人云)俺這車兒里那里得干糧來?
到前面時(shí),住一住兒罷。
(正旦云)母親,咱也不必下車兒去,就將甚么茶湯兒來,與咱吃了再行。
(唱)【天下樂】咱是個(gè)嫩蕊嬌枝一女人,俺那家也波尊,家尊是縉紳。
生怕失家聲,故將饑餓忍。
暈的呵眉黛顰,厭的呵神思昏,則愿駕香車去路穩(wěn)。
(家童云)好,好,可早來到河邊也。
奶奶和小姐、小舍人且住在這里,等我尋船去來。
(凈扮梢公上,云)自家是個(gè)使船的梢公,專送這來往客商人等。
且將船只撐近岸邊,看有甚么人來雇船那?
(家童見科,云)兀那梢公,你把那船雇與俺罷。
(梢公云)你雇往那里去?
(家童云)我雇船往山西去。
(梢公云)那里得山西的水路?
(家童云)兀那船家,你聽者!
俺非是小人家雇你的船只,俺大人是馮太守,升福建泉州府赴任去的,止是家小,有些行李。
你若著俺在你船上,你那艙里還好順便帶些私貨。
是我總承你,你還不知哩。
(梢公云)這等就搬行李,請家小上船。
(家童云)船家,你這船會(huì)打筋斗么?
(梢公云)船怎么會(huì)打筋斗?
(家童云)你這船開到河心里弄翻了,倒把桅竿直戳下泥里去,這不是打筋斗?
(梢公云)多謝你放屁的口!
說這利市的話。
(家童請夫人、正旦科。
云)奶奶和小姐、小舍人,船都雇下了。
行李也搬上船了,則請奶奶和小姐、小舍人上船。
你每仔細(xì),身上可都有葫蘆么?
(正旦云)要那葫蘆怎的?
(家童云)只要有了葫蘆,隨他掉在河里,再淹不死。
(正旦云)母親和兄弟,同上船去來。
(夫人云)姐姐,你好生看小舍人咱。
(正旦云)母親,您孩兒知道。
(夫人同正旦、俫兒上船科)(家童云)仔細(xì),仔細(xì),這性命都在這塊跳板上哩。
(正旦云)上的這船來了。
家童,便安排些茶飯來,與母親和俺吃用。
待明朝父親來時(shí),便好開船也。
(夫人云)孩兒說的是(正旦唱)【那叱令】俺父親呵待明朝早晨,便拜辭也禁門;
待明朝早晨,便到來也水濱;
待明朝早晨,便開船也動(dòng)身。
淅零零風(fēng)乍生,白茫茫波流緊,看一派江景凄人。
(家童云)天色將晚,俺們早早的歇息了罷。
(正旦唱)【鵲踏枝】恰才個(gè)日斜曛,可又早月黃昏,則見那漁火孤村,罷網(wǎng)收綸。
掩篷窗且捱過了今宵時(shí)分,不覺的困騰騰越減精神。
(云)母親,天色晚了也。
船上人都歇息去了,俺在車此來一路奔馳,好生困倦,咱睡一睡兒咱。
(夫人云)孩兒說的是,俺和你睡些兒咱。
(夫人、俫兒、梅香、家童、梢公同下)(正旦做睡科,云)俺母親和兄弟都睡了,父親又不在此,這船泊在河下,人又生,路又野,甚么睡到的我這眼里也!
我且披上衣服,坐一坐咱。
(做打夢科)(凈扮邦老上)(正旦云)呀,好是奇怪,那里這等鞋底鳴、腳步響?
不由的我這心中不怕也!
(唱)【后庭花】猛聽的響擦擦似有人,(帶云)我起來試聽咱。
(唱)早諕得我急煎煎怎坐存?
按不定可丕丕心兒跳,揾不干汗淋淋濕滿巾。
(邦老做拿刀入艙)(正旦做轉(zhuǎn)身見驚科)(唱)荒野外四無鄰,眼睜睜向誰投奔?
可憐咱婦女們,做官的又赤貧,止不過影與身,再?zèng)]甚金共銀。
您何須緊廝跟,擋咽喉強(qiáng)劫人。
好教我哭啼啼難理論,待向前還倒褪。
(邦老做攔住科)(正旦做走科)(唱)【青哥兒】呀,則見他忙將、忙將兵刃,可教我怎生、怎生逃遁?
你若是留得我殘生過幾春。
我可也答報(bào)你深恩,敬似俺嚴(yán)親。
奉侍晨昏,不避辛勤。
衣進(jìn)時(shí)新,食獻(xiàn)奇珍。
情愿與你做孩兒左右不離身,甘承認(rèn)。
(邦老做趕殺科,下)(正旦做驚醒科,云)兀的不唬殺我也!
呀,原來是做的一個(gè)惡夢,好生不祥!
這早晚方才半夜也,百般的不得天明,叫我怎么還睡的著?
(唱)【賺煞】百般的盼不到曉雞鳴,強(qiáng)搭伙這鮫綃盹。
水聲兒偏傍著孤舟滾滾,怕流不盡俺心頭忄敝忄敝的悶。
猛想起夢兒中遇見強(qiáng)人,尚銷魂,帶著滿面啼痕,休道睡眼蒙朧不是真。
(內(nèi)做雞叫科)(帶云)可早天明了也。
(唱)漸見晨光隱隱,(家童上,云)天明了也,叫梢公早些開船,疊在官廳傍邊,恐怕老爺將次來也。
(正旦唱)移到這官廳側(cè)近,(帶云)只等俺父親來呵,(唱)去向成都肆里訪著那個(gè)卜錢人。
(下) 第一折(沖末扮馮太守引凈張千、丑家童上)(馮太守云)老夫姓馮名鸞,字文翔,祖居洛陽人也。
由進(jìn)士出身,累為郡守,今改福建泉州府知府之職,前去理任,明日絕早辭朝。
今日是個(gè)好日辰,著夫人同小姐、小舍人先行,老夫明日出城。
家童,你跟著夫人,路上小心在意,好生看管。
待我到時(shí),開船長行便了。
(家童云)理會(huì)的。
我同奶奶、小姐、小舍人,照管著行李先去。
雇下一只好船,專等老爺?shù)綍r(shí),一同開船只個(gè)。
(馮太守云)張千,你跟我往公館中歇息,待明日辭朝去來。
(下)(家童云)俺老爺去了也。
我把這行李一一收拾下了,將這車輛打點(diǎn)的停當(dāng),只等奶奶和小姐、小舍人出來時(shí),上了車,便索出城去。
這早晚奶奶和小姐、小舍人敢待來也。
(旦兒扮田夫人同正旦馮玉蘭、俫兒、梅香上)(正旦云)妾身馮玉蘭是也,今年十二歲。
母親田氏,是受過誥封的夫人。
小兄弟憨哥,今年七歲。
還有一個(gè)梅香,叫做春嬌,是從幼兒服侍我的。
俺父親除福建泉州府知府,前去理任。
今日俺這家小前行,俺父親待到明日辭了朝,一同的開船。
母親,家童將行李都收拾停當(dāng)了么?
咱上了這車,慢慢行咱。
(家童做見科,云)奶奶和小姐、小舍人都來了,車兒走動(dòng)些。
(夫人云)家童,仔細(xì)看顧行裝也。
(正旦云)母親,您孩兒生長深閨,未嘗見街市上,咱在這香車內(nèi)試看一看咱。
(唱)【仙呂】【點(diǎn)絳唇】則見那馬足車塵,往來無盡。
頻詢問,何處前津。
可兀的日遠(yuǎn)長安近。
【混江龍】你把那行裝整頓,無過是一琴一鶴緊隨身。
我是個(gè)閨中少女,更和這堂上慈親。
著甚的家使奴先教開道路,也只為俺女孩兒不慣出房門。
你一行行一步步休得辭勞困。
!
(家童云)小姐,你則管走路兒,不要管別的事。
這都是我的干系。
兀那前頭的車上,掉了我的搭褳,我拾起來者。
(正旦唱)我這里叮嚀的道你與,可也要服待殷勤。
(家童云)奶奶和小姐、小舍人,不一時(shí)早出的城門了也。
奶奶敢肚饑了,且住一住兒,等我買幾個(gè)波波來吃吃咱。
(夫人云)家童,俺不饑,且趲行路程。
待咱下了車,上的船,那時(shí)吃些茶湯兒那。
(正旦云)母親說的是。
(唱)【油葫蘆】休那里說短論長語話頻,(家童云)您每坐著車兒,自自在在的,我從五更鼓起來,打點(diǎn)行李,走了這半日,你便不知饑,我可肚里饑哩。
(正旦唱)我須是有量忖,又沒個(gè)村莊道店好安存。
只我這各書達(dá)禮當(dāng)恭謹(jǐn),怎肯著出乖露丑遭談?wù)摗?br>他那里苦廝纏,好教我越怒嗔。
我巴不得兩三朝飛到泉州郡,可甚的沿路只逡巡。
(家童云)這里到河邊,也不是一步的路。
奶奶你車兒里有甚么干糧,與我此也好。
(夫人云)俺這車兒里那里得干糧來?
到前面時(shí),住一住兒罷。
(正旦云)母親,咱也不必下車兒去,就將甚么茶湯兒來,與咱吃了再行。
(唱)【天下樂】咱是個(gè)嫩蕊嬌枝一女人,俺那家也波尊,家尊是縉紳。
生怕失家聲,故將饑餓忍。
暈的呵眉黛顰,厭的呵神思昏,則愿駕香車去路穩(wěn)。
(家童云)好,好,可早來到河邊也。
奶奶和小姐、小舍人且住在這里,等我尋船去來。
(凈扮梢公上,云)自家是個(gè)使船的梢公,專送這來往客商人等。
且將船只撐近岸邊,看有甚么人來雇船那?
(家童見科,云)兀那梢公,你把那船雇與俺罷。
(梢公云)你雇往那里去?
(家童云)我雇船往山西去。
(梢公云)那里得山西的水路?
(家童云)兀那船家,你聽者!
俺非是小人家雇你的船只,俺大人是馮太守,升福建泉州府赴任去的,止是家小,有些行李。
你若著俺在你船上,你那艙里還好順便帶些私貨。
是我總承你,你還不知哩。
(梢公云)這等就搬行李,請家小上船。
(家童云)船家,你這船會(huì)打筋斗么?
(梢公云)船怎么會(huì)打筋斗?
(家童云)你這船開到河心里弄翻了,倒把桅竿直戳下泥里去,這不是打筋斗?
(梢公云)多謝你放屁的口!
說這利市的話。
(家童請夫人、正旦科。
云)奶奶和小姐、小舍人,船都雇下了。
行李也搬上船了,則請奶奶和小姐、小舍人上船。
你每仔細(xì),身上可都有葫蘆么?
(正旦云)要那葫蘆怎的?
(家童云)只要有了葫蘆,隨他掉在河里,再淹不死。
(正旦云)母親和兄弟,同上船去來。
(夫人云)姐姐,你好生看小舍人咱。
(正旦云)母親,您孩兒知道。
(夫人同正旦、俫兒上船科)(家童云)仔細(xì),仔細(xì),這性命都在這塊跳板上哩。
(正旦云)上的這船來了。
家童,便安排些茶飯來,與母親和俺吃用。
待明朝父親來時(shí),便好開船也。
(夫人云)孩兒說的是(正旦唱)【那叱令】俺父親呵待明朝早晨,便拜辭也禁門;
待明朝早晨,便到來也水濱;
待明朝早晨,便開船也動(dòng)身。
淅零零風(fēng)乍生,白茫茫波流緊,看一派江景凄人。
(家童云)天色將晚,俺們早早的歇息了罷。
(正旦唱)【鵲踏枝】恰才個(gè)日斜曛,可又早月黃昏,則見那漁火孤村,罷網(wǎng)收綸。
掩篷窗且捱過了今宵時(shí)分,不覺的困騰騰越減精神。
(云)母親,天色晚了也。
船上人都歇息去了,俺在車此來一路奔馳,好生困倦,咱睡一睡兒咱。
(夫人云)孩兒說的是,俺和你睡些兒咱。
(夫人、俫兒、梅香、家童、梢公同下)(正旦做睡科,云)俺母親和兄弟都睡了,父親又不在此,這船泊在河下,人又生,路又野,甚么睡到的我這眼里也!
我且披上衣服,坐一坐咱。
(做打夢科)(凈扮邦老上)(正旦云)呀,好是奇怪,那里這等鞋底鳴、腳步響?
不由的我這心中不怕也!
(唱)【后庭花】猛聽的響擦擦似有人,(帶云)我起來試聽咱。
(唱)早諕得我急煎煎怎坐存?
按不定可丕丕心兒跳,揾不干汗淋淋濕滿巾。
(邦老做拿刀入艙)(正旦做轉(zhuǎn)身見驚科)(唱)荒野外四無鄰,眼睜睜向誰投奔?
可憐咱婦女們,做官的又赤貧,止不過影與身,再?zèng)]甚金共銀。
您何須緊廝跟,擋咽喉強(qiáng)劫人。
好教我哭啼啼難理論,待向前還倒褪。
(邦老做攔住科)(正旦做走科)(唱)【青哥兒】呀,則見他忙將、忙將兵刃,可教我怎生、怎生逃遁?
你若是留得我殘生過幾春。
我可也答報(bào)你深恩,敬似俺嚴(yán)親。
奉侍晨昏,不避辛勤。
衣進(jìn)時(shí)新,食獻(xiàn)奇珍。
情愿與你做孩兒左右不離身,甘承認(rèn)。
(邦老做趕殺科,下)(正旦做驚醒科,云)兀的不唬殺我也!
呀,原來是做的一個(gè)惡夢,好生不祥!
這早晚方才半夜也,百般的不得天明,叫我怎么還睡的著?
(唱)【賺煞】百般的盼不到曉雞鳴,強(qiáng)搭伙這鮫綃盹。
水聲兒偏傍著孤舟滾滾,怕流不盡俺心頭忄敝忄敝的悶。
猛想起夢兒中遇見強(qiáng)人,尚銷魂,帶著滿面啼痕,休道睡眼蒙朧不是真。
(內(nèi)做雞叫科)(帶云)可早天明了也。
(唱)漸見晨光隱隱,(家童上,云)天明了也,叫梢公早些開船,疊在官廳傍邊,恐怕老爺將次來也。
(正旦唱)移到這官廳側(cè)近,(帶云)只等俺父親來呵,(唱)去向成都肆里訪著那個(gè)卜錢人。
(下)第二折(馮太守引張千上,詩云)安排五馬出京華,處處春風(fēng)送落花。
傳語前驅(qū)休喝道。
恐驚林外野人家。
老夫馮鸞,今往泉州理任,辭了朝來,早到那河邊了也。
張千,便與我尋那家小船只,在于何處?
(張千云)理會(huì)的。
你看么,繞著這河邊似篦子一般,擺下這許多的船只,教我那里尋去?
這家童也不出來接我每一接。
(家童同梢公上,云)我家這個(gè)老頭兒,這早晚還不到,我是往涯上看一看去咱。
(做見科)(張干云)兀的不是家童?
你在那里?
要我尋了你這一日。
(家童云)適才吃了飯,我在這船頭上學(xué)打拳耍子。
張千,我家那老頭兒在那里?
(張千云)在那里不是?
(張千做報(bào)科,云)稟爺,尋著船了也。
這的不是家童?
(馮太守云)家童,船在那里?
(家童云)船在官廳傍邊,等候著哩。
(馮太守云)咱收拾上船去。
(做上船科)(正旦同夫人、俫兒、梅香上)(正旦云)妾身馮玉蘭,同母親、兄弟,等侯父親去來。
(做見科)母親,父親早來了也。
(馮太守云)夫人,我來了也。
兀那梢公,便與我開船去。
(梢公云)知道。
只等那船頭上燒了利市紙馬,分些神福,吃得醉飽了,便撐動(dòng)篙來,開起船來,扶舵的,往里倒!
(正旦云)父親,您孩兒昨日先到的船上,晚間得了一夢,十分的兇怪。
今日行船,須索仔細(xì)也。
(馮太守云)孩兒放心。
夢中之境,末可深信,吉人自有天助。
梢公,乘著這順風(fēng),拽起篷來者!
(正旦云)你看才拽的這篷來,須臾間早行了數(shù)十里水程也。
(唱)【正官】【端正好】恰開船抬頭覷,早行了數(shù)里程途。
只為一帆風(fēng)肯把行人助,來到這渺渺煙霞處。
【滾繡球】蘆花岸如雪堆,蓼花灘似錦鋪,野鷗閑自來自去,彩云輕時(shí)卷時(shí)舒。
帆影兒蕩碧波,櫓聲兒過綠浦,恰便是走馬般不停不住,見白茫茫遠(yuǎn)接天隅。
煙光半向江心斂,樹色全從水面浮,江景也模糊。
(夫人云)老爺。
船行了數(shù)日,可端的幾時(shí)方到那泉州也?
(馮太守云)夫人,這路程上要看風(fēng)便不便,怎么定的日子?
(正旦云)父親,咱離了都城,可早十?dāng)?shù)日了也。
(唱)【倘秀才】我這里款款的掐春蔥來細(xì)數(shù),何日見泉州景物?
(馮太守云)孩兒也,那泉州府終有到的日子哩。
(正旦唱)經(jīng)了些風(fēng)雨聲中聽鷓鴣。
(梢公云)遠(yuǎn)遠(yuǎn)望見前面,那一片大水,就是大江了也。
(馮太守云)兀那梢公,且慢慢的行者。
是好大水也。
(正旦云)父親、母親,你看水連著天,天連著水。
(唱)你看那水大連四野,莫是洞庭湖?
(馮太守云)孩兒,這是大江,不是洞庭湖。
(正旦云)父親,著船家將這船,略住一住兒咱。
(唱)且將這船來纜住。
(梢公云)稟爺,天色晚了,江水大風(fēng)又大,恐有疏失,不如灣船罷。
(馮太守云)恁的呵,你在那蘆花深處,將船灣住者。
(梢公云)這個(gè)就叫做黃蘆蕩,正好灣船。
下篷,下篷,慢著,慢著,纜住了船也。
(家童云)船纜住了也。
放下跳板,我往岸土活一活腳去。
(夫人云)家童,你且看些飯來,與俺食用咱。
(家童云)你這個(gè)奶奶,但住下則討嘴吃,慌些甚么!
等我到江邊,洗了澡來。
就撈幾個(gè)螃蟹與你吃。
(梢公云)你休在這里只管嚷鬧!
你看晚飯去。
等艙里老爺吃了,早早的睡一睡,明日絕早起來,還要過江去哩。
(馮太守云)夫人和小姐,你看江面上被那晚色相侵,端的使人思鄉(xiāng)感嘆也!
(正旦云)父親,你孩兒試看咱。
(唱)【滾繡球】我只道渚煙生逐好風(fēng),卻原來海潮回催暮雨。
動(dòng)鄉(xiāng)愁暗傷情緒,(夫人云)小姐,俺幾曾見這般大江水也!
(正旦唱)都則為俺家尊受職遷除。
(馮太守云)孩兒,若不是我為泉州太守呵,你子母兒一世也到不的此處。
(正旦唱)若不是逐功名如轉(zhuǎn)蓬,怎能勾對江山似畫圖?
看東溟漸升玉免,早西山墜盡金烏。
見漁家燈火明還滅,聽野寺鐘聲斷又續(xù),此景非俗。
(夫人云)孩兒,明日早要開船過江,我和你早些睡去來。
(下)(梢公云)船上人,大家小心仔細(xì),睡便睡,要睡得醒覺些,休著人上船來,偷了我的篙子櫓杖去。
都睡罷,都睡罷!
(馮太守云)家童,你與我點(diǎn)起燈來者,我向艙里,和夫人、小姐每閑坐一坐咱。
(家童云)兀的燈在這里,你每坐,我自去睡也。
(凈扮巡江官屠世雄引卒子上,詩云)往來巡綽大江中,舉棹張帆只看風(fēng)。
可知賊子聞咱怕,則我是膽大心粗屠世雄。
某乃巡江官屠世雄是也,引著這數(shù)百水兵,專管沿江擒拿賊寇。
來到這黃蘆蕩,將船纜住者!
(梢公罵科,云)是那個(gè)棺材,將我的船撞一下?
你豈不曉的行船不撞坐船哩?
(屠世雄云)我是巡江的官船。
(梢公云)呸!
你是巡江的官船,偏我的不是官船!
我這船上載著的是福建泉州府馮太爺,同著家小哩。
(屠世雄云)原來也是一只官船,你去請你那老爺出來,與俺相會(huì)一面咱。
(梢公云)你且等一等,待我和艙里老爺說去。
(報(bào)科,云)稟老爺?shù)弥@里有個(gè)巡江的官,要請你相見哩。
(家童云)哫!
兀的賊囚,我辛苦了這一日,恰待要收拾睡,你又這般叫甚么?
只說我家老爺睡著了,不開船艙門,不好相見,等明日罷。
(馮太守云)家童,你住者,則怕是老夫相識的人。
可開那船艙門,一面看茶,待老夫與他廝見咱。
(做出門科)(做相見科)(屠世雄云)小官夜晚間,不知是泉州太守大人,不曾回避,小官得罪了也。
(馮太守云)彼此各為公事,元無統(tǒng)屬,何回避之有?
請問大人現(xiàn)任何職?
有何公事到此?
幸勿隱諱。
(屠世雄云)小官姓屠名世雄,奉上司差遣,領(lǐng)著水軍,沿江捕捉賊寇,體察奸細(xì)。
偶然阻風(fēng),到此泊舟,因見這只官船在此。
小官問那船上的人,說道是老大人的家小行李,都在船上。
小官恐怕是賊船,故來動(dòng)問。
勿罪!
勿罪!
(馮太守云)原來是巡江的官員,與老夫雖分文武,總是一殿之臣,今日相逢,非同容易。
叫家童你快安排酒肴,請大人過我船上。
略敘三杯,有何不可?
(屠世雄云)小官有何德能,敢勞大人如此費(fèi)心也?
(馮太守云)中途暮夜,雖無所備,老夫聊借一杯,與大人少敘閑話而已。
梢子把船相并著,請屠爺過來者!
(屠世雄做上船科,云)大人先請。
(做入艙科)(馮太守云)家童,將酒來。
(做把盞科,云)大人,請滿飲此杯。
(屠世雄做飲酒回敬科,云)大人,小官素不相識,今蒙一見如故,足知大人尊量不淺也。
(馮太守云)咱和你慢慢的飲幾杯咱。
據(jù)大人狀貌魁梧,言談倜儻,真乃老夫所敬,當(dāng)以出妻獻(xiàn)子。
家童,請的奶奶和小姐、小舍人參拜大人咱。
(家童云)理會(huì)的。
也不曾見這老傻廝,人生面不熟的,就著奶奶出來。
且依著他,請奶奶去。
(家童請科,云)奶奶和小姐、小舍人,老爺有請,都著你過去,與那個(gè)巡江官相見哩。
(夫人云)小姐,父親在前艙里面,有個(gè)甚么巡江宮,著俺出去,與他相見,咱須索走一遭去。
(正旦云)母親,你孩兒青春年少的,這早晚更深夜半,知他是甚么人?
我不去見他也罷。
(夫人云)孩兒,與你父親相交的,必是你叔父之輩,咱便去相見呀,料也不妨么。
(正旦唱)【倘秀才】你道是與俺家尊故熟,(家童云)快出來罷,他又不搶了你去,老爺?shù)戎懔ǎ?br>(正旦唱)因此上出妻也那獻(xiàn)女,(家童云)奶奶和小姐,你出去也沒甚事,無過則是著遞一杯酒兒。
(正旦唱)可著我翠袖殷勤捧醁醑。
(夫人云)小姐,不知是甚么官員,你到那里,把體面相見咱。
(正旦唱)我羞答答難相見,嬌怯怯自躊躇,低頭怕語。
(夫人云)孩兒,你父親性兒不好,咱去來,你跟著我者。
(做見科)(屠世雄云)呀,夫人來了也。
小官在此多擾,有一拜咱。
(做拜科)(馮太守云)小姐和孩兒,參拜大人咱!
(做拜科)(屠做回禮起看夫人種)(背云)是好個(gè)婦人也!
(馮太守云)小姐和小舍人且靠后者,你母親與大人把盞者。
(夫人把盞科,云)將酒來,大人滿飲此杯。
(屠世雄做佯醉接盞上下覷科,云)夫人,屠世雄吃干了。
(正旦云)梅香,你看那個(gè)官,將俺母親上下相覷,是一個(gè)不良的也呵!
(唱)【呆骨朵】我見他假醺醺上下將娘親覷。
不由我戰(zhàn)欽欽魄散魂無。
(屠世雄云)左右,與我喚將那心腹的人來,我有事分付他。
(卒子云)理會(huì)的。
(做喚科,云)兀那船上的小軍兒,屠爺喚你哩。
(卒子持槍刀土,云)家將都來了也。
(正旦驚科,唱)忽聽的大叫高呼,擺列下長槍的這巨斧。
(屠世雄云)小校,將我的兵器來!
(卒子遞刀科)(屠世雄做接刀科,云)口退!
兀那馮太守,你認(rèn)的我么?
(馮太守云)呀,大人,老夫怎生不認(rèn)的你?
(夫人云)不中,俺索回避者。
(屠世雄攔科,云)你那里去?
眾軍校,與我圍住這船者!
(正旦唱)一個(gè)個(gè)挺霜鋒相攔截,(帶云)母親,怎不回避咱?
(眾喝科,云)那里去?
(正旦唱)好著我無處個(gè)尋門路。
(屠世雄云)你趁早兒隨順了我者。
(馮太守云)你要老夫隨順甚么來?
(正旦云)父親,原是你差了也。
(唱)都是你沒來由攬禍災(zāi)。
(屠世雄云)休教走了一個(gè)!
(正旦云)哎,父親也,(唱)到如今急煎煎怎當(dāng)堵?
(馮大守云)老夫不知,大人主何緣故,你可明對老夫說者。
(屠世雄云)馮太守,我因見你夫人有顏色,我如今要你把那夫人與我為妻。
你若不肯呵,我便認(rèn)的你,這刀須認(rèn)不的你!
(馮太守云)這怎么使得?
(屠世雄云)你既然不肯呵,先殺了這老匹夫!
(馮太守嘆云)嗨!
正是夫妻本是同林烏,大限來時(shí)各自飛。
夫人,我也只保得自己性命,保不得你了。
(回云)罷!
罷!
罷!
我老夫人愿將夫人獻(xiàn)與你,饒了我罷。
(屠世雄云)恁的呵,將夫人請過船去。
(夫人哭科,云)兀的不痛殺我也!
(做跳江科)(眾做欄科)(屠世雄云)左右。
扶入俺船艙里去。
(眾扶住夫人科)(夫人做回顧科,云)哎喲!
兒也!
誰想有這場橫禍也!
(正旦同俫兒哭科,云)母親,你怎生撇下的我們?nèi)ヒ玻?br>(馮太守哭云)夫人也。
痛殺我也!
(正旦做拽住夫人科)(唱)【伴讀書】今日個(gè)子共母應(yīng)難顧,夫共婦生離去。
奸教我負(fù)屈銜冤無申訴。
只有個(gè)椎天搶地號啕哭。
(屠世雄喝科,云)口退!
兀那女孩兒,哭甚的來,你看我這刀么?
(正旦唱)倒惹他努睛突眼生嗔怒,一謎的將俺奔呼。
(馮太守云)孩兒休嚷,看他這等利害,不如順?biāo)麑⒌娜チT。
(正旦哭科)(唱)【笑歌賞】眼睜睜難做主,(馮太守云)孩兒,你便教我怎生做主那?
(正旦唱)埋怨你個(gè)生身父,何口得重完聚?
(屠世雄云)小校,休管他,咱自到船上去來。
(做扯夫人上船科)(馮太守、俫兒、正旦做扯哭科)(正旦唱)想當(dāng)初夢不虛,到今朝遇賊徒,天、天、天,只愿的神明護(hù)。
(屠世雄舉刀、奪夫人下)(重上,云)緊守著夫人,待我往他那船上去。
試聽他說甚么言語者。
(做上船聽科)(馮太守云)孩兒,這是我的不是了也。
他現(xiàn)領(lǐng)著一班刀斧手。
動(dòng)不動(dòng)要?dú)⑷?,教我怎生救?jì)你那母親來?
孩兒,你且放心者。
我如今不上泉州到任,徑回京師,只揀大大的衙門里,告下這廝來。
那廝是個(gè)有職官員,躲的到那里去?
莫說送還你母親,那廝還要問個(gè)強(qiáng)奪人妻的罪名哩。
(正旦云)父親,須索速報(bào)此仇恨也!
(屠世雄云)嗨,早是好也,你聽那廝說的話,必然做出來。
罷、罷、罷!
凡事先下手者為強(qiáng)。
我既然搶了他夫人去,他又是個(gè)觀任太守,我可不反落其手?
則不如就今夜走過他船上,先將那老匹夫殺壞了。
以免后患。
左右,都跟我來!
(眾做上船科)(屠世雄云)左右,與我圍住著,休教走了那老匹夫!
(做見科)(馮太守跪科,云)大人可憐見,只留我一個(gè)老命罷!
(屠世雄云)這老匹夫,你恰才道甚么來?
我聽得多時(shí)了也。
比及你明日告我時(shí),不如今日我先殺了你,可不好那!
(做殺太守下科)(屠世雄云)一不做,二不休,落的見一個(gè),殺一個(gè),都與我殺壞了者!
(眾做殺家童、梢公、梅香、俫兒科)(正旦做慌躲、做砌末拋入水科,云)我將這書匣,先拋入水去,然后好逃命也。
(屠世雄云)左右,你看是甚么人跳在水中?
(眾做看科,云)不知是誰一個(gè)跳在水里去了。
(眾做尋科)(正旦做躲在船舵上科,云)妾身得脫身,且躲在這船梢舵上。
只愿救苦難觀世音保護(hù),救我這一命咱!
(屠世雄云)左右,看那殺死的尸首內(nèi),少了那一個(gè)?
(眾點(diǎn)科,云)老爺,止少了一個(gè)小姐。
(屠世雄云)恰才跳江的那個(gè),必然是小姐。
莫說是十多歲的女兒,量這條大江,跳下去也沒活的了。
左右,便收拾開船,載著咱夫人行者!
只我一片好心。
天也與我這條兒糖吃。
(詩云)要奪夫人做我妻,一家殺的血淋漓。
從今剪草除根后,不怕傍人說是非。
(同下)(正旦云)我在這船舵上,坐好久了,這會(huì)兒不聽見了說話,這賊漢敢去了也。
我板著這舵梗跳上船梢,悄地看一看咱。
這是船艙里。
(做見死尸哭科。
云)你看我那父親和兄弟,梅香、家童。
連著船上兩個(gè)梢公,盡被他殺死。
我是個(gè)女孩兒家,守著這一船死尸,好是怕人也。
哎喲!
百忙里又板大風(fēng)刮斷了纜,將這船直飄在江心里去了。
(唱)【煞尾】怎又刮起這大風(fēng),把俺船吹去,又不知吹去何方,可著的個(gè)邊際無。
眼睜睜放著娘親被他擄,痛煞煞把俺兄弟爹爹都?xì)⑷?,剛只一個(gè)家僮不留與。
兀那駕船的梢公和你有甚毒,也著他跟了俺一家兒入地府。
待叫來又被氣堵住咽喉叫不出苦,待走來又被船打在江心走不上路。
卻教俺守著這血泊里尸骸怎發(fā)付?
哎喲!
天那!
你也可憐見俺個(gè)沒倚靠的青春少年女!
(下)第三折(外扮金御史引祗候、梢公上)(梢公云)后面把舵的仔細(xì),我在這里攔頭。
天色晚了也,把船攏岸罷,恐怕黑下來,不好使的篙子哩。
(金御史云)兀那梢公,你這船嚷鬧怎么那?
(梢公云)請老爺自在艙里穩(wěn)穩(wěn)的坐定,小的每收拾錨纜哩。
(金御史云)老夫姓金名圭,字延簡,祖居扶風(fēng)人氏。
叨中甲第。
累官加到都御史之職。
近因江南等處,盜賊生發(fā),圣人命俺巡撫江南,敕賜勢劍金牌,體察奸蠹,理枉分冤,先斬后奏,今日泊船在此。
左右與我點(diǎn)起燈來,我看些文卷者。
(祗侯云)理會(huì)的。
(背云)老爺看文卷,我每也看些文卷。
(祗候云)你有甚么文卷的看?
(一祗候云)我一路上跟著老爺,那個(gè)館驛里吃的好,吃的不好,都寫一人總帳。
若是老爺考滿回朝之時(shí)。
少不的我也跟去拿出這文書來,也顯的我這油嘴的有名兒。
(祗候云)休嚷。
等老爺看文書哩。
(金御史云)夜已深了,你看這燈半明不滅的,我自剔這燈咱。
還有幾宗文卷,未曾看完,待我從頭兒看將來。
呀,這燈可怎么又暗了?
我再剔一剔這燈咱。
(馮太守同俫兒、家童、梅香、梢公魂子提頭上)(金御史云)我剔了這燈也,試看這文卷咱。
(眾魂子做燈下拜跪科)(金御史見科,云)好奇怪!
兀那燈下四五個(gè)提頭的鬼魂。
你是何處人,被人殺壞?
老夫決然要與你做主也。
(眾魂子做拜科)(金御史云)爾且退者!
(眾魂子下)(金御史云)左右,這會(huì)兒多早晚也?
(祗侯云)是三更時(shí)分了。
(正旦上,云)這般被風(fēng)吹的去,不知這里卻是那里也?
(梢公做叫科,云)不好了,不好了,快把篙子墊住,著上流頭那里儻將下一只船來,不要撞壞了我家的船那!
(金御史云)你是看咱。
(祗侯云)稟爺,這一只船想是失風(fēng)的,船上并無一個(gè)人,被風(fēng)打?qū)?,緊貼在俺船邊廂哩。
(金御史云)你休上他那船去,到明日早間,看是那里的船只。
(祗候云)理會(huì)的。
(正旦云)這船被風(fēng)吹到這里,可怎生住下?
妾身這一日一夜,水米沒半星兒粘牙,伴著這五六個(gè)死尸,又沒個(gè)燈火,微微的透著些月光入來,看了好凄慘人也呵!
(唱)【商調(diào)】【集賢賓】正滄江夜寒明月皎,覷地遠(yuǎn)叩天遙。
這船呵在風(fēng)中簸蕩任東西,水上浮漂。
又無人把舵推篷,那里也舉棹撐篙。
我則聽的古都都潑天也似怒濤,斗合著忽剌刺風(fēng)聲兒廝鬧。
這水也流不盡俺千端愁思積,這風(fēng)也抵不過俺一片哭聲高。
(帶云)父親和兄弟,你都死的好苦也!
(唱)【逍遙樂】俺也幾番價(jià)把爹爹連叫,只見他七魄悠然,三魂去杏。
(做哭科,云)痛殺我也!
父親、兄弟也,(唱)好著我獨(dú)自嚎啕,這殺人恨何日才消?
怎得個(gè)清耿耿的官員斯撞著,劈頭兒把冤情披告。
告他將父親殺死,兄弟虧圖。
娘親來占了。
(云)父親、兄弟,兀的不悲痛殺我也!
(金御史云)那里這般隱隱的哭聲?
敢就是那被人殺的鬼魂么?
(祗候云)老爺,這里有個(gè)甚么鬼魂?
就是恰才那一只空船上,有人在艙里啼哭,像一個(gè)女人的聲氣那。
(金御史云)怎生那空船上有小女人啼哭?
是真?zhèn)€?
我試聽咱。
(做聽科)(正旦云)那里這般人聲,諕殺我也!
(唱)【金菊香】我這里低頭不語眼偷瞧,(金御史云)兀的不是有人說話也!
(正旦唱)呀,小可如昨夜停舟那一遭,莫不是狠賊徒把咱尋見了?
你直待要斷盡根苗,俺的命恁般薄。
(金御史云)你聽波,這船里哭的女人必然有些蹺蹊。
左右,與我向前,不要諕了他,你只問他一個(gè)緣由來者!
(祗候云)我是問他去咱。
來到這船上,怎生偌大一只船,沒的一個(gè)人看管?
咄!
兀那船里的人?
(正旦云)哎喲。
諕殺我也!
兀的不是個(gè)人問我哩?
且等他說甚么,我是答應(yīng)咱。
(祗候云)船里的人,因何這般啼哭?
(正旦云)救我的性命咱。
(祗候云)好怪,怎生著我救他的性命?
知他是個(gè)甚么人?
我回老爺?shù)脑捜ァ?br>(做回御史話科,云)稟爺,當(dāng)真是個(gè)女人。
小的每連叫他數(shù)聲,只不答應(yīng),甫能答應(yīng)了,他道是你救我的性命咱。
(金御史云)左右,將俺的船再挪上前些,靠著他那船,我親自問他。
(祗候云)梢子,將俺的船略挪上前。
幫在那空船一搭里者。
(梢公云),剛待睡一睡,著你每打攪死我!
(做挪船科,云)住了,住了,幫做一搭兒里了也。
你看那老爺。
聽的那船上一個(gè)女人啼哭,便要管他,想是出巡久了,一向不曾見陰人哩。
(御史做近船邊問科,云,兀那船里哭的女人,你有甚么冤枉衷情?
你一一的說將來,老夫與你做主也。
(正旦唱)【醋葫蘆】則聽的叮嚀頻問取,(金御史云)你是那家妻小,因何在此?
(正旦唱)我是那閨門中女艷嬌。
(金御史云)原來還是個(gè)未嫁的女孩兒。
你說,你說。
(正旦唱)俺父親是泉州太守恰離朝,(金御史云)泉州太守恰離朝,是到任去么?
(正旦唱)不堤防半途逢禍惡。
(金御史云)哦,敢是被甚么強(qiáng)盜劫殺了。
你家里還有人么?
(正旦唱)俺母親被他驅(qū)掠,自使掩一家的兩相拋。
(金御史云)清平世界,有這等事!
(詩云)幾回低首細(xì)沉吟,聽取舟中泣訴音。
則我除冤斷枉無偏曲,恰似冰霜一片心。
兀那女子,我乃巡撫江南都御史金廷簡是也。
你果有甚的冤枉不平之事,你一一道來,我替你申雪者。
(正旦做哭科,云)老爺,與俺這冤枉的人做主咱!
(唱)【金菊香】你道是除冤理枉的久官僚,你與我那屈死的親爺將冤恨削。
不承望這搭兒衛(wèi)偏湊巧,這一個(gè)天理昭昭,誰想道有今朝!
(金御史云)左右,你與我喚出那女兒來見,我細(xì)問他一個(gè)端的者。
(祗候做喚科,云)兀那船中女人,你出來者,俺老爺喚你哩。
(正旦云)哥哥,你是何人也?
(祗候云)我們是跟隨金御史老爺?shù)娜恕?br>俺老爺見你那般啼哭。
要見你問個(gè)明白,與你做主哩。
(正旦云)天那!
既是這等呵,我見你爺訴冤去咱。
(唱)【醋葫蘆】我這里慌速速的腳懶抬,喘吁吁的身戰(zhàn)搖。
(祗候云)兀那女子,你休慌也。
(正旦唱)則這人江中有那一個(gè)假相邀,(祗侯云)是俺御史老爺喚你哩,(正旦唱)險(xiǎn)把我魂靈兒被他驚散卻。
生則怕逆徒來到,(做見御史慌科,云)兀的不諕殺我也!
(金御史云)休慌,你說你那冤枉之事。
(正旦唱)我、我、我,怕的是明晃晃一把殺人刀。
(金御史云)兀那女子,你近前來,你休驚莫怕。
老夫乃巡撫江南都御史,專與人除冤理枉。
你把那心中冤枉事,備細(xì)說來,我好與你辯明做主。
(正旦云)大人,妾身姓馮名玉蘭,父親是馮鸞,所除福建泉州府太守。
因去赴任,有俺母親田氏,將帶妾身,同一個(gè)小兄弟,到于大江邊黃蘆蕩,阻風(fēng)灣船。
至夜間,忽遇著一個(gè)巡江官,他道是屠世雄,因同泊舟,與俺父親談話,俺父親見他是仕宦中人,片語相投,就請到俺船上整酒相持,酒后出妻獻(xiàn)子。
不想此人心中狠毒,將我母樂搶去,后又趕過船來。
持著腰刀,將俺父親并兄弟、家童、梅香、梢公,盡行殺死。
妾身當(dāng)時(shí)心生一計(jì),將俺父親書匣,拋入江中,躲在船梢后舵上,待他去遠(yuǎn)。
妾身復(fù)還到船中,隨著風(fēng)浪,漂流至此。
不想撞見你個(gè)似青天、如白日、去奸細(xì)、理冤枉的大人,須索與俺做主也!
(做拜科)(金御史云)嗨!
誰想巡江官卻做下這等的事來。
(待云)從頭至尾聽緣因,怎不舊人不怒嗔。
則我筆下難容無義漢,劍頭偏斬不平人。
兀那女子,這偌多尸首,如今可在那里?
(正旦云)大人。
都在俺船上哩。
(金御史云)左右,你領(lǐng)人去,與我仔細(xì)看驗(yàn)來回報(bào)。
(祗侯云)理會(huì)的。
(做看科,云)稟爺,那船上死尸,是一個(gè)老的,又是一個(gè)小孩兒,又是一個(gè)女人,又是三個(gè)男子漢,總共六個(gè)尸首。
那頭都不在頸上,血糊淋刺的將船板染的一片紅,明明是殺死的。
(金御史云)哦,六個(gè)人都被殺死,可不情理難容也!
兀那女子,那個(gè)老的是誰?
(正旦唱)【幺篇】則這個(gè)年邁的是父親,(金御史云)又有個(gè)小孩兒可是誰?
(正旦唱)可憐呵俺弟兄年紀(jì)小。
(金御史云)那小孩兒原來是你兄弟,可憐!
可憐!
那個(gè)女人是誰?
(正旦唱)他是俺梅香小字喚春嬌,(金御史云)還有三個(gè)男子是誰?
(正旦唱)俺家童未將人事曉。
(金御史云)是了,那兩個(gè)呢?
(正旦唱)那兩個(gè)是船家將錢覓到,也都在劫數(shù)里不能逃。
(金御史云)左右,這是小姐,請他在俺這船后艙安下。
把他那只船也帶著,待天明,直至清江浦官廳內(nèi),老夫自有個(gè)主意。
恰才燈下,看些文卷,見幾個(gè)鬼魂,提著頭似要伸訴一般。
去不多時(shí),便聽的這個(gè)女子啼哭。
說將起來,就是此一樁冤枉之事。
方信道善惡報(bào)應(yīng),如影隨形。
但是捉賊無贓,終難定罪。
不知他殺壞您父子之時(shí),有甚么贓仗質(zhì)證來?
(正旦云)大人,有、有、有!
現(xiàn)今俺船上,他撇下一把刀,便是贓仗了也。
(金御史云)左右,快去取那把刀來,我看咱。
(祗候做取刀科,云)稟爺,刀在此,上面還帶著血痕哩。
(金御史云)左右,與我收的好著。
則這刀上,要尋殺人賊也。
(正旦唱)【梧葉兒】這江洋真賊盜,怎當(dāng)俺眾冤魂纏定著。
他犯了殺人條,現(xiàn)放著大質(zhì)照,刀頭兒血染高。
請大人自量度,若不沙只俺小妮子敢平空的將命討!
(金御史云)天明了也。
老夫體察公事,一夜不曾睡。
左右,分付開了船者,徑到清江浦官廳邊灣船,問理這一樁公事也。
(祗候云)理會(huì)的。
梢子快開船哩。
(梢公云)知道了,慢慢的來。
牌子,昨晚那個(gè)女孩兒在那里?
(祗候云)在艙里。
你要問他怎的?
(梢公云)和老爺說一聲,賞一與我做媳婦罷。
(祗候云)噤聲!
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如今帶著他要辦理人命公事哩。
你則開了船者!
(梢公做使船跌倒科)(金御史云)兀那女子,你跟我到清江浦,問理公事去來。
(正旦云)俺到的那里,怎生能見那賊漢也?
(金御史云)你卻不知。
但是巡江官,少不的要來參見老夫。
(正旦唱)【浪里來煞】我見他怎恕饒,他見我難推調(diào)。
怕不來一問一承招,只俺那山海般仇恨須當(dāng)報(bào)。
再不用荊條細(xì)拷,拚的親手兒也還上一千刀!
(同下)第四折(凈扮清江浦驛官上,詩云)我做驛宰忒伶俐,吃辛吃苦都不氣。
接了使客轉(zhuǎn)回來,閑向官廳調(diào)百戲。
自家是清江浦驛丞。
打掃的這官廳干干凈凈,昨日報(bào)帖來說道,金御史老爺今日船到,須索迎接去。
遠(yuǎn)運(yùn)的望見,敢是金老爺來了也。
(金御史引祗侯、梢公上)(金御史詩云)有事關(guān)心直到明,早開頭踏赴官廳。
手持白簡秋霜似,專與人間理不平。
老夫金廷簡。
昨夜在江中體出馮玉蘭訴冤一事,使老夫一夜不眠。
今日行至清江浦,這是個(gè)官廳所在,那巡江官員人等,都在此處參見老夫,須索仔細(xì)體勘一個(gè)虛實(shí)。
左右,將那口刀收拾好者!
將馮玉蘭且藏在船上,休得驚諕了他。
(祗侯云)理會(huì)的。
(梢公做使船科,云)船擺了岸上,將跳板攛下,請爺?shù)前丁?br>(金御史同祗候做上岸、入官廳科,云)左右,喚那驛官來。
(祗侯做喚科,云)驛官那里?
(驛官慌云)有、有、有!
(叩見科)(金御史云)兀那驛丞,你出去分付,但是沿江一帶大小官員,都著入來參見。
(驛官云)老爺,且請了下馬飯,驛丞早安排了些胡椒鮮魚湯,在此伺候。
待吃過了,好慢慢的斷事。
(金御史云)口退!
我那在這些酒食?
你快去分付著各官咱。
(驛官云)這個(gè)老爺,真?zhèn)€清廉,你不吃便罷。
我出的這門來,分付那官員每去。
兀那聽候的大小官員,都入公館中來參見老爺。
都進(jìn)去,都進(jìn)去!
(屠世雄同巡江官上)(屠世雄云)小官屠世雄是也。
同俺這巡江官員,參見御史大人去來。
可早至公館也。
(做見跪科)(金御史云)別的官員且靠后,喚的沿江巡視官近前來。
(眾做向前跪科)(金御史云)你便是巡江官?
還有未到的么?
(屠世雄云)大人在此,誰敢不到?
都來了也。
(金御云)既然來全了時(shí),你眾多的巡江官,必然各人有個(gè)分巡的地方。
要你各人自供,報(bào)文狀上來,等老夫好看咱。
(屠世雄云)著俺們供報(bào)巡視地方,卻是甚的主見?
我只佯報(bào)個(gè)地方,將那黃蘆蕩不提起罷了。
(眾做報(bào)科)(屠世雄做遞狀科)(金御史接看科,云)你看這沿江去處,都有巡視官,怎生黃蘆蕩無人巡視?
那個(gè)所在,正是賊盜出沒之處。
那個(gè)是總理官員?
左右,準(zhǔn)備下大棒子者!
(屠世雄慌科,云)大人,只屠世雄便是總理的官。
(金御史云)你既是總理的官,怎么缺了黃蘆蕩這一處?
快快從實(shí)說來,但說的有些兒差遲,我不道的饒了你也!
(屠世雄云)這黃蘆蕩就是屠世雄時(shí)常屯扎的信地,因此不曾另撥巡視的官。
(金御史云)哦,原來你便是屠世雄?
你那巡江官擒拿盜賊,必須要兵刃鋒利,器仗鮮明,才得有功。
左右,你與我一一點(diǎn)閘,再等老夫親自看驗(yàn),若少了一件呵,決無輕??!
(祗候做看科,云)稟爺,小的每到各官船上,將他那隨身帶的物件等項(xiàng)都看了,件件齊備,不少一些。
(金御史云)左右,都將來我看咱。
(眾做搬衣甲、弓箭、腰刀,放在面前科)(驛官背云)這些巡江官,平日生事,如今可遇著魔頭了。
(金御史云)兀那一堆什物,是那個(gè)巡江官的?
(屠世雄云)是屠世雄船上的。
(金御史云)將過來我看。
(做看科,云)住、住、住!
那一件卻不是個(gè)刀鞘?
左右,將那刀鞘過來。
(祗侯拿刀鞘遞科)(金御史怒云)屠世雄,怎生這一口刀有鞘無刀,你敢戲弄我大臣么?
我且問你,這口刀在那里?
各官員且回。
止留下屠世雄者!
(眾巡江官拿物件下)(屠世雄云)大人,這口刀因晚間在船上失落了,還不曾配就哩。
(金御史云)是怎生失落了來?
(屠世雄云)因向船頭點(diǎn)閘水軍,一時(shí)不小心,吊在江中了也。
(金御史云)這口刀失的有些緣故,不動(dòng)刑法,如何肯招?
左右,將這廝與我著力打著!
(祗侯做打科)(屠世雄云)大人息怒,委是吊在江中,別無甚的情節(jié)。
(金御史云)還不實(shí)說哩,左右,與我打著者!
(做打科)(金御史云)這口刀端的是有也是無?
快快從實(shí)說來!
(屠世雄云)委實(shí)是吊在江中,便打死屠世雄呵,也無他說。
(金御史做笑科,云)這口殺人刀敢有么?
(屠世雄云)委實(shí)沒有。
(金御史云)左右,便與我將的那口刀來者。
(祗候取刀遞與屠世雄科)(金御史云)左右,著那廝可認(rèn)的是他的刀么?
(祗候把刀插入鞘科)(屠世雄驚云)不知這口刀,怎生得到大人手里來?
(金御史去)兀那廝,你在黃蘆蕩,夜間將馮太守父子、梅香、家童、梢公共六人,都被殺死在船上,怎生還推不知哩?
(屠世雄云)屠世雄并無此事,敢是另有個(gè)天災(zāi)人禍,假稱屠世雄的么?
(金御史云)左右,與我船上喚的馮玉蘭小姐來者!
(祗候喚科,云)馮玉蘭小姐安在?
(正旦上,云)哥哥,是誰喚我哩!
(祗侯云)小姐,如今俺老爺與你拿著殺人賊了,在官廳上,喚你去與他對證哩。
(正旦云)謝天地,誰想拿住賊漢了也!
(唱)【雙調(diào)】【新水令】急忙忙盼不到接官廳,那一個(gè)殺人賊今番拿定。
休道那人間無報(bào)應(yīng),方信是頭上有神明。
我看他著甚推稱,只俺這大人呵清似水朗如鏡。
(祗候云)小姐,上緊走動(dòng)些,老爺坐著久等哩。
(做入官廳見科)(正旦見屠世雄怕科,云)兀的不諕殺我也!
(唱)【駐馬聽】暗自凝睛,不由我不喪膽銷魂忽地驚。
(金御史云)兀那女子,你怕他怎的?
(正旦唱)渾如癡掙,他是個(gè)圖財(cái)致命殺人的精。
(金御史云)左右,把那廝與我打著者!
(祗候做打科)(正旦唱)這番推勘見分明,則你那夜來兇惡可也還僥幸。
眼見的惡貫盈,今朝對了俺親爺命。
(云)兀那賊漢,俺父親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止因同在黃蘆蕩灣船,敬意的設(shè)酒請你,出妻獻(xiàn)子,將你為上賓相待。
誰想你起這點(diǎn)毒害之心,將我父親和兄弟、梅香等,都行殺死,又將俺母親強(qiáng)奪的去了。
今日可怎生遇著青天老爺,體察出來,將你拿住。
兀那賊漢,將我的母親送還了者!
(金御史云)屠世雄,你怎生不回他一言?
他那母親今在何處?
快快從實(shí)的說來!
(屠世雄云)老爺可憐見,到如今著我甚的言語可回他也!
(金御史云)他那母親呢?
(屠世雄云)老爺,他那母親屠世雄實(shí)不知道。
(金御史云)這廝無禮!
到此際尚兀自不肯認(rèn)哩。
左右,與我打著者!
(祗候打科)(驛官云)這些巡江的官,來到館驛里,把我不是打便是罵,要酒吃要肉吃,遲了些就打嘴巴拳。
你今日可也為事來。
你死!
你死!
牌子,著些力氣打!
打死了又不要償命哩。
(金御史云)口退,那里有你說處!
兀那屠世雄,你將他那母親藏在那里?
(屠世雄云)老爺,屠世雄實(shí)不知道。
(正旦云)兀那賊漢,將我母親來!
(唱)【喬牌兒】你將俺一家兒性命傾,又搶了俺母親呵忒施逞。
(云)大人可憐見,須索追出俺母親來。
(屠世雄云)我屠世雄并不曾搶他母親。
(正旦唱)眼睜睜現(xiàn)放著俺親身證,(金御史云)屠世雄,你不實(shí)說呵,等甚么那?
(正旦唱)還待要嘴巴巴不肯應(yīng)。
(金御史云)這廝堅(jiān)意的不肯認(rèn)來,我想他搶著去,必然就藏在他船上。
左右,領(lǐng)著這馮小姐。
直到他船上高聲的叫他,那為母的聽見,是他那女孩兒聲音,必然答應(yīng)。
你可小心在意,疾去早來!
(祗候云)理會(huì)的。
小姐,我和你到他船上尋你母親去來。
(正旦云)祗候哥哥,他的船只知他在那里也?
(祗候云)他這巡江官的船只,都在那壁廂灣著哩。
你如今只沿岸邊叫你那母親咱。
(正旦同祗候至船邊叫科,云)偌多的船只,著我那里尋去也?
母親!
母親!
(唱)【雁兒落】我這里連聲不住聲,(帶云)母親!
母親!
(唱)可怎生應(yīng)也無人應(yīng)?
(帶云)母親!
母親!
(夫人上,哭云)這是我玉蘭孩兒的聲氣,待我叫他著。
玉蘭兒也,我在這里。
(正旦唱)是那個(gè)賊船中叫小名,恰便似軍帳里聽嚴(yán)令。
(做應(yīng)科)(夫人云)兀的不是我玉蘭孩兒!
(正旦忙扯住科)(夫人云)玉蘭兒,你是人是鬼,好痛殺我也!
(正旦唱)【得勝令】呀,今日個(gè)相遇在江亭,莫非是死去再問生?
(祗候云)兀那小姐走動(dòng),老爺?shù)戎ā?br>(正旦唱)與俺這母親重覿面。
怎么俺兄弟爹爹也不見影?
(云)母親,那屠世雄拿了也。
(夫人云)他如今在那里?
只怕問不倒他,終著他手。
(正旦云)母親。
我和你同見大人去來。
(唱)現(xiàn)如今審出了真情,那怕這逆賊偏頭硬。
疾忙的前行,只怕那清官專意等。
(做見御史跪科,云)大人,則這個(gè)是俺母親。
(金御史云)兀那女子,這個(gè)是你母親么?
(正旦云)正是。
(金御史云)在那里尋著來?
(祗侯云)稟爺。
在屠世雄船上尋來的。
(正旦云)兀那賊漢,你道是不曾搶俺母親,如今在那個(gè)船上藏著哩?
(唱)【側(cè)磚兒】你道我平白地把你來、把你來供攀定,只我這官司里世不曾經(jīng)。
俺馮家的娘親怎倒著你屠家領(lǐng),你也自思省。
【竹枝哥】你倚著那巡江的威風(fēng)敢橫行,惡哏哏便待生迪俺娘親為為匹聘。
兀的不是把河橋的孫飛虎搶鶯鶯。
今日個(gè)大人呵做了白馬將,我玉蘭呵倒做了惠明僧。
賊精,看你去那里逃生?
(金御史云)屠世雄,你如今招也是不招?
(屠世雄回頭問驛官科,云)驛官,我問你,若招了呵,得個(gè)甚么罪?
(驛官云)也不打緊,殺了五六個(gè)人。
值的甚么,便招了時(shí),也只一個(gè)砍狗頭的罪兒。
(屠世雄云)罷、罷、罷!
我當(dāng)初睜著眼做,今日合著眼受。
殺他父子家人等。
都是我來,我都招了也。
(金御史云)屠世雄,這等的供狀,怕你不招那!
(正旦做拜謝金御史科,唱)【水仙子】今門個(gè)從頭一一盡招承,國法王條不順情。
也顯的你有忠直兒偏佞,赤心的將公事整,端的個(gè)播清風(fēng)萬載標(biāo)名。
若不是你金大人勢劍銅鍘,將賊徒分腰斷頸,可不干著俺泣江舟這一段冤情。
(金御史云)你一行人聽老夫下斷!
(詞云)都則為你父親除授泉州,黃蘆蕩暮夜停舟。
巡江官相邀共飲,出妻子禮意綢繆。
你母親遭驅(qū)被擄,全家兒惹禍招憂。
單撇下鋼刀一口,積尸骸鮮血交流。
老夫奉朝命江南巡撫,路途間訪出情由。
將賊徒問成死罪,登時(shí)決不待深秋。
馮小姐雖能雪恨,奈余生無管無收。
請夫人同車載去,赴京都擇配公侯。
這的是金御史秋霜飛白簡,才結(jié)末了馮玉蘭夜月泣江舟。
題目金御史清霜飛白簡正名馮玉蘭夜月泣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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