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多令·怨思入清笳

嗟嗟無家燕，飛上商人舟。
商人南北心，舟影東西流。
芹漂春雨外，花落暮云頭。
豈不懷故棲，烽暗黃鶴樓。
樓有十二簾，一一誰見收。
眾雛被焚蕩，雙翅亦斂揪。
含情盼鬼蝶，失意依訓(xùn)猴。
茅茨固低小，理勢難久留。
昔本烏衣君，今學(xué)南冠囚。
燕燕何足道，重貽王孫憂。

黯黯陰陰沒大荒，髑髏無語劍生芒。
青山有夢客千里，明月故人天一方。
鹿走平原沙莽莽，龍飛滄海雨浪浪。
相望多少相思意，倚遍危樓尚慨慷。

本性元虛不二，奈何情欲交加。
人能頓悟道生涯。
世態(tài)分明是假。
更要深通玄奧，須當(dāng)拂去矜夸。
含光默默養(yǎng)靈芽。
便是無為造化。

掛絕壁松枯倒倚，落殘霞孤鶩齊飛。
四周不盡山，一望無窮水，散西風(fēng)滿天秋意。
夜靜云帆月影低，載我在瀟湘畫里。

第一折(外扮孟府尹同老旦王夫人領(lǐng)家僮上。
詩云)白發(fā)刁騷兩鬢侵，老來灰卻少年心。
不思再請皇家俸，但得身安抵萬金。
老夫姓孟，雙名從叔，祖居汴梁扶溝縣人氏。
嫡親的三口兒家屬，老夫人王氏，所生一女，名曰孟光，小字德耀。
老夫幼年間曾為府尹之職，因年邁告了致仕，閑居已數(shù)年矣。
老夫有個(gè)同堂故友梁公弼，曾與他指腹成親，他所生一男乃是梁鴻。
不想公弼夫妻早都下世去了，如今粱鴻學(xué)成滿腹文章，爭奈身貧如洗，沿門題筆為生。
我待將這門親事悔了來，則道我忘卻前言；
我待要將女兒聘與他來，他一身也養(yǎng)活不過，若是俺女兒過門之后，那里受的這般苦楚？
老夫人，似此如之奈何也？
(夫人云)老相公也，還再做個(gè)商議。
(孟云)老夫人，如今此處有個(gè)張小員外，是巨富的財(cái)主；
又有一個(gè)馬良甫，是官員家舍人，久已后也是為官的。
如今就請將梁鴻來，著他三人都到俺前廳上，設(shè)一酒席，管待他。
放下斑竹簾兒來，請小姐在簾兒里邊，看他三個(gè)人，隨小姐心中自選一個(gè)，他久已后也不怨的我兩口兒，你可意下如何？
(夫人云)老相公主的是。
(下)(孟云)下次小的每，一壁廂著人請張小員外、馬舍人和梁秀才來者。
若到時(shí)，報(bào)復(fù)我家知道。
(家僮云)理會(huì)的。
(二凈扮張小員外、馬舍上，張?jiān)娫?他是舍人馬良甫，我是豪家張員外。
一氣吃瓶泥頭酒，則嚼肉魚乍不吃菜。
自家張小員外便是，這個(gè)是我表弟馬良甫。
孟相公家請俺二人，不知有甚事，須索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也。
門上的報(bào)復(fù)去，道請的客來了也。
(家僮報(bào)科)(孟云)道有請。
(家僮云)請進(jìn)去。
(做見科)(張?jiān)?老醬棚，呼喚俺兩人，有何說話？
若是有酒，快拿出來，打三鐘！
(孟云)二位且少待，請梁鴻去了，這早晚敢待來也。
(末扮梁鴻上，詩云)三十男兒未濟(jì)時(shí)，腹中曉盡萬言詩。
一朝若遂風(fēng)雷志，敢折蟾宮第一枝！
小生姓梁名鴻，字伯鸞。
有父母在日，多蒙嚴(yán)教，學(xué)成滿腹文章，未曾進(jìn)取功名。
俺父親當(dāng)初曾與孟府尹家指腹成親，自從父母棄世之后，小生累次使人說親去。
他見小生一貧如洗，堅(jiān)意不肯。
今日使人來請，不知為何，須索走一遭去。
門上人報(bào)復(fù)去，道有梁鴻來了也。
(家僮報(bào)，見科)(梁鴻云)老相公，呼喚小生，有何見諭？
(孟云)請坐。
下次小的每，抬上果桌來者。
(家僮做抬果桌科)(孟低聲分付云)一壁廂行酒，一壁廂轉(zhuǎn)報(bào)繡房中，請將小姐出來。
(家僮云)理會(huì)的。
(正旦扮孟光領(lǐng)梅香上，云)妾身孟光是也，正在繡房中做針指，父親、母親在前廳上呼喚，不知甚事，須索見來。
(梅香云)小姐，你還不知道，如今老相公見小姐成人長大，未曾招嫁，前廳上請下三個(gè)客人：
一個(gè)是財(cái)主張小員外，一個(gè)是官宦家舍人馬良甫，一個(gè)是窮秀才喚做甚么梁鴻。
著小姐三人里面自選其偶，相招一個(gè)姐夫。
小姐，你便喜歡，則是梅香苦惱。
(正旦云)莫不是指腹成親的梁秀才么？
(梅香云)不知是不是。
有那窮的，不似他窮的怕人。
小姐，則揀那富貴的招一個(gè)，又為人，又受用。
(正旦云)梅香，你說差了也。
(梅香云)小姐，我可怎生說的差了？
(正旦做嘆科，云)梅香，你看這暮春天道，好生困人也呵！
(唱)【仙呂】【點(diǎn)絳唇】你看這春滿皇都，落花無數(shù)，飄香雨。
蝶翅蜂須，猶兀自留春住。
(梅香云)小姐，這三春天氣，鶯慵燕懶，蝶困蜂忙。
我心中只想一覺兒睡，可是怎么說那！
(正旦唱)【混江龍】恰離了蘭堂深處，倩東風(fēng)扶策我這困身軀。
懶設(shè)設(shè)梳云掠月，意遲遲傅粉施朱。
你道是春睡不禁啼鳥喚，我則待日長偷看古人書。
(梅香云)老相公喚哩，你也梳妝打扮些兒波！
(正旦唱)我這里蕩香塵忙把扇兒遮，踏殘紅軟襯著鞋兒去。
再提掇綺羅衣袂，重整頓珠翠冠梳。
(梅香云)我梅香看來，小姐則不要嫁那窮秀才好。
(正旦唱)【油葫蘆】這須是五百年前天對付，(梅香云)這也只憑你自家主意，有甚么天緣在那里？
(正旦唱)怎教咱自做主？
(云)這三人里面，(唱)除梁鴻都是些小人儒，(梅香云)小姐，你差了也，這梁鴻窮的怕人子哩！
(正旦唱)你道他現(xiàn)貧窮合受貧窮苦，他有文章怕沒文章福？
(梅香云)那文章是肚里的東西，你怎么就看的出？
(正旦唱)常言道賢者自賢，愚者自愚。
就似那薰蕕般各別難同處，怎比你有眼卻無珠？
(梅香云)世間多少窮秀才，窮了這一世，不能發(fā)跡！
你要嫁他，好不頹氣也！
(正旦唱)【天下樂】哎，屈沉殺三尺龍泉萬卷書，何也波如？
非浪語，便道是秀才每秀而不實(shí)有矣夫！
想皇天既與他十分才，也注還他一分祿，包的個(gè)上青云平步取。
(梅香報(bào)科，云)老相公，小姐來了也。
(孟云)著老夫人陪小姐在簾兒里邊看去，你就問他一個(gè)端的。
(梅香云)理會(huì)的。
(做請夫人科)(夫人云)孩兒，你簾兒里邊看去，你父親請的三位客來，一個(gè)是官員，一個(gè)是財(cái)主，一個(gè)是窮秀才，在俺廳上飲酒，任從你意下招選一個(gè)。
(正旦云)母親，您孩兒只嫁那窮秀才！
(夫人云)嗨，孩兒不肯嫁官員、財(cái)主，只要嫁那窮秀才。
老相公，你可枉著了也。
(孟云)二位舍人，蔬食薄味，管待不周，且請回宅去，后會(huì)有期。
(張?jiān)?老官兒，你請俺吃酒，酒又不醉，飯又不飽，就著俺起身，也等俺家吃個(gè)攔門鐘兒去。
(馬云)君子略嘗滋味，小人吃殺不飽。
他既然支調(diào)咱家回去，早氣出我個(gè)四句來了。
(詩云)老孟是個(gè)真夾腦，酒不醉來食不飽。
以后還有何人肯上門？
看他做不的孟嘗君一只腳。
(同下)(孟云)他二人去了也。
梁秀才，你暫且回避者。
(梁鴻云)小生告退。
(下)(孟云)梅香，喚小姐來，老夫親自問他。
(正旦見科)(孟云)孩兒也，這官員、財(cái)主、秀才，你可要嫁那一個(gè)？
(正旦云)父親，你孩兒只嫁那秀才！
(孟云)則他便是梁鴻，每日在長街市上題筆為生的，怎比那兩個(gè)是官員、財(cái)主？
你嫁了他，也得受用哩。
(正旦云)父親，秀才是草里幡竿，放倒低如人，立起高如人，便嫁他也不誤了孩兒也。
(唱)【村里迓鼓】咱為人且貧且富，為官的一榮一辱。
(孟云)做官的有甚么辱來？
(正旦唱)他請的是皇家俸祿，又科斂軍民錢物。
直等待削了官職，賣了田地，散了奴仆，那時(shí)節(jié)方悔道不知止足。
(孟云)那梁鴻是個(gè)窮秀才，幾能勾發(fā)達(dá)日子？
你苦苦要嫁他怎的？
(正旦唱)【元和令】你道他一介儒，消不的千鐘粟。
料應(yīng)來盡世里困窮途，嫁他時(shí)空受苦。
有一日萬言長策獻(xiàn)鑾輿，才信他是真丈夫。
(孟云)他的文章，我也見過他的。
如今是這個(gè)模樣，到老也不得長進(jìn)了。
(正旦唱)【上馬嬌】這的是時(shí)命乖，非是他文學(xué)疏。
須知道天不負(fù)詩書。
則看渭水邊呂望將文王遇，哎，怎笑的霜雪也白頭顱？
(孟云)這馬家的是官宦，張家是財(cái)主，比梁鴻差得多哩！
(正旦云)父親(唱)。
【勝葫蘆】這都是蔭庇驕奢潑賴徒，打扮出謊規(guī)模，睜眼苫眉捻鬢須。
帶包巾一頂，系環(huán)絳一付，怎知他不識字一丁無！
(孟云)那張小員外便也罷了，這馬舍的官是他荷包兒里盛著的，嫁他有甚么不好？
(正旦唱)【幺篇】哎，兀的是豹子峨冠士大夫，何必更稱譽(yù)？
也非我女孩兒在爺娘行敢抵觸。
富時(shí)節(jié)將親偏許，貧時(shí)節(jié)把親偏阻，可不道君子斷其初！
(孟云)這妮子既然要嫁梁鴻，我如今只問他要兩件寶貝，有便嫁他。
(正旦云)父親，可是那兩件寶貝？
(孟云)我要那帶秋色羊脂玉，賽明月照夜珠。
(正旦唱)【后庭花】他是個(gè)守青氈一腐儒，捱黃齏忍餓夫，那里取帶秋色羊脂玉、賽明月照夜珠？
父親阿你壞風(fēng)俗，枉了你清廉名目。
你斷別人家不是處，下財(cái)錢要等足，少分文不放出，敢如何違法度？
(孟云)可不道在家從父那？
(正旦唱)【柳葉兒】我如今在家從父，枉教那窮書生一世孤獨(dú)。
他家寒冷落無他物，每日沿門兒題詩句。
投至的攢下些須，(帶云)父親，你則想波。
(唱)那秀才少不的搜索盡者也之乎。
(孟云)我著你嫁一個(gè)官員財(cái)主，你堅(jiān)意不肯，則嫁梁鴻，久已后受苦，休得怨我也。
(正旦唱)【賺煞】他富則富，富不中我志誠心；
這秀才窮則窮，窮不辱我姻緣簿。
我若是合快樂不遭受苦，若是我合受苦強(qiáng)尋一個(gè)榮貴處，也只怕無福消除。
教人道這喬男女，則是些牛馬襟裾，(孟云)孩兒也，有錢的好。
(正旦唱)父親你原來不敬書生敬財(cái)主。
我又不曾臨邛縣駕車，他義不曾升仙橋題柱，早學(xué)那卓文君擬定嫁相如！
(同梅香下)(孟云)老夫人，這事本已有約在先，況兼孩兒又執(zhí)意定要嫁他，也是他的緣分了。
明日是個(gè)好日辰，將粱鴻招過門罷。
(夫人云)老相公主的是。
(孟云)下次小的每，后花園中打掃書房干凈，待梁鴻成親之后，就著他攻書。
單則梅香送飯，再休著小姐與他對面，久已后老夫自有個(gè)主意。
(詩云)孩兒忒滯泥，不必再沉吟。
待他得志后，方顯老夫心。
(同下)第二折(梁鴻上，云)小生梁鴻，自從老相公招過門來，七日光景也，并不曾見小姐面皮，則著梅香供茶送飯。
今日若來時(shí)，我做意惱怒，著幾句言語，他必然去與小姐說知。
那小姐是讀書的人，難道不來見我？
梅香這早晚敢待來也。
(正旦領(lǐng)梅香上，云)妾身孟光，自從俺父親將梁秀才招贅入門，七日光景，并不曾見面。
今日父親、母親不在家，梅香，我和你書房中探望梁秀才去來。
(梅香云)小姐，老相公知道，則怕不中么。
(正旦云)若知道呵，有我哩，不妨事。
(梅香云)這等，我隨著小姐去來。
(正旦唱)【正宮】【端正好】又不是卓文君撫琴悲，又不是秦弄玉吹簫恨，為甚些家務(wù)事曉夜傷神。
則為俺不崢嶸女婿相招進(jìn)，可著我怎打疊閑愁悶。
(云)我也聽的有人說我哩。
(梅香云)說小姐甚的來？
(正旦唱)【滾繡球】人都道孟德耀有議論，梁秀才甚氣憤。
這其間又不是女孩兒暗傳芳訊，父親呵，你瞞人怎瞞過空里靈神？
道當(dāng)初許了的親，他不曾來謝肯，因此上無主意的爹娘失信。
依著他則待要?jiǎng)e選高門，依著我寧可亂鋪著云鬢為貧婦，怎肯巧畫蛾眉別嫁人，燕爾新婚？
(云)可早來到書房門首也。
梅香，你過去，看他說甚么？
(梅香做見科，云)姐夫。
(梁鴻做惱科)(梅香出門，云)小姐，姐夫不言語，他好生的惱怒，不知為何。
(正旦云)待我自過去咱。
(做見科，云)秀才，你過門七日，誰與你遞茶送飯那？
(梁鴻做不語科)(正旦云)我早猜著你了也。
(唱)【笑歌賞】莫不是老嬤嬤欠供待的勤？
莫不是小梅香有些的言詞蠢？
莫不是太夫人不曾與你相通問？
莫不是妾身行做甚的多回避？
莫不是老相公近新來有甚么別處分？
你、你、你，只管里這等不鄧鄧含嗔忿。
(梁鴻背嘆科，云)早知如此掛人心，悔不當(dāng)初莫相識。
(正旦唱)【醉春風(fēng)】你悔則悔咱須是百年恩，你惱則惱咱須是兩意肯。
又不曾強(qiáng)逼你結(jié)了婚姻，我當(dāng)初將你來盡，盡。
又不留五載十年，止不過三朝兩門，便恁般萬愁千恨！
(云)秀才，你不言語，我下跪問你咱。
(做跪科，云)秀才，過門七日矣！
妾間不答一言，莫非責(zé)妾之罪乎？
(梁鴻云)豈不聞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
我觀爾非梁鴻之匹。
你頭戴珠翠，面施朱粉。
身穿錦繡，恰似夫人一般。
你試看我身上襤樓，衣服破碎，怎與你相稱？
依著我呵，去了衣服頭面，穿戴布襖荊釵，那其間方才與你成其夫婦也。
(正旦云)我則道為甚么來，這東西我已備之久矣，自今與你改換了衣服，則便了也。
(梁鴻云)若改了妝，換了衣，這才是梁鴻之匹。
(正旦換妝科，唱)【石榴花】往常時(shí)畫堂嬌慣數(shù)年春，錦繡四時(shí)新，凌波羅襪不生塵。
(梅香云)小姐，這是個(gè)甚么打扮？
你當(dāng)初嫁那富貴的，可不好來？
(正旦唱)暗想著當(dāng)初二人調(diào)弄精神，他指望官員、財(cái)主咱須順，豈知我甘心的則嫁寒門。
(梁鴻云)似小生這等衣衫襤褸，只怕你也心困哩。
(正旦唱)你是我親男兒豈怨身貧困？
(梁鴻云)小姐，你當(dāng)初何不嫁那富貴的來？
(正旦唱)我怎肯將顏色嫁他人？
【斗鵪鶉】重整頓布襖荊釵，收拾起嬌紅膩粉。
(梁鴻云)小生這幾日好生傷感也。
(正旦唱)你道是往日堪憐，到今日更親。
可不道一夜大妻百夜恩？
我見你便忒認(rèn)真。
須是在夫婦行殷勤，也要去爺娘行孝順。
(孟暗上，云)隔墻須有耳，窗外豈無人？
這小賤人無禮，瞞著老夫，引著梅香去書房中看梁鴻去了。
兀的不氣殺老夫也。
我到那里就將他二人趕出去者。
(做見科，云)好大膽的小賤人也。
(正旦唱)【上小樓】又不是挑牙料唇，只待要尋爭覓釁。
(孟云)這小賤人辱沒殺老夫也。
(正旦唱)我有甚的敗壞風(fēng)俗，羞辱爺娘，玷累家門？
你將這赤的金，白的銀，饕餮都盡，又道是女孩兒背槽拋糞。
(孟云)你這等大膽，在我根前，還敢回話哩(正旦唱)【幺篇】這不是我言語村，須是你情性緊。
我又不曾打罵家奴，欺負(fù)良人，抵觸家尊。
(孟云)小賤人將這頭面衣服不穿不戴，可怎生這般打扮？
(正旦唱)我收了這珠翠衣、錦繡裙，怕待飾蛾眉綠鬢，(云)父親，我孩兒不敢說，你也想波。
(唱)和他那破襕衫怎生隨趁？
(孟云)兀的不氣殺我也。
(正旦唱)【十二月】父親呵，你既然恁般發(fā)狠，怎教我不要半語支分？
這秀才書讀萬卷，有一日筆掃千軍。
他須是黃閣宰臣，休猜做白屋窮民。
(孟云)我看這窮秀才，一千年不得發(fā)跡的。
女生外向，怎教我不著惱？
(正旦唱)【堯民歌】你道是儒人今世不如人，只合齏鹽歲月自甘貧。
直等待鳳凰池上聽絲綸，宮袍賜出綠羅新。
青也波云，男兒一致身，父親呵，那些時(shí)你可便休來認(rèn)。
(孟云)則今日便與我趕將出去！
(正旦云)父親，多共少也與您孩兒些奩房斷送波。
(孟云)一文也無，你便出去！
(正旦云)秀才，如今父親將俺趕出門去，如之奈何？
(梁鴻云)常言道：
好男不吃婚時(shí)飯，好女不穿嫁時(shí)衣。
小姐放心，小生若出去呵，拚的覓些盤纏，便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也。
(正旦唱)【耍孩兒】你看舉頭日遠(yuǎn)長安近，則把這讀過的經(jīng)書自溫。
當(dāng)今天子重賢臣，大開著海也似的賢門。
早遂了從龍從虎風(fēng)云氣，穩(wěn)受些滋草滋花雨露恩。
這是咱逢時(shí)運(yùn)，父親呵，休錯(cuò)認(rèn)做蚌鳴井底、鶴立雞群。
(孟云)我觀那梁鴻，則當(dāng)是蓬蒿蘋底塵土一般。
(正旦唱)【煞尾】你看他是蓬蒿草底塵，我覷他是麒麟閣上人。
(云)則今日辭別了父親出去，久以后不發(fā)跡，也不見父親之面了。
(唱)須有日御簾前高捧三臺(tái)印。
都省里安身正一品。
(同下)(孟云)他兩個(gè)去了也，我想他此一去，必定往那皋伯通家莊兒上住。
那秀才猶可，俺小姐富家生長的孩兒，如何受的這般苦楚？
分付管家的嬤嬤，一日送三餐茶飯去，則與小姐食用，休要與梁鴻食用，久已后老夫自有個(gè)主意，嬤嬤那里？
(嬤嬤上，云)堂上一呼，階下百諾。
老身是孟老相公宅上嬤嬤的便是。
老相公呼喚，須索見來。
老相公呼喚老身有何分付。
(孟云)我喚你來，不為別事，我今日將小姐和梁鴻兩個(gè)都趕出去了。
你近前來，可是恁般。
(做打耳喑科)(嬤嬤云)理會(huì)的，老相公放心，都在我身上。
老相公，他兩口兒此一去雖然有些兒怪你，只怕久已后謝你也是遲了。
我將著這衣服、寶鈔、鞍馬，不敢久停久住，直到皋大公家莊兒上探望小姐，走一遭去來。
(下)(孟云)嬤嬤去了也，正是眼觀旌捷旗，耳聽好消息。
(下)第三折(梁鴻同正旦上，詩云)一去孟從叔，來依皋伯通。
將何度朝夕，且與作傭工。
小生粱鴻，自從孟老相公趕將俺兩口兒出來，到這皋大公莊兒上居住，俺兩口兒與人家舂米為生。
小姐，你如何受的這等苦楚也？
(正旦云)秀才，你怎生這般說？
豈不聞夫唱婦隨也呵。
(唱)【越調(diào)】【斗鵪鶉】我本生長在仕女圖中，到今日權(quán)充在傭工隊(duì)里。
剛備下布襖荊釵，又加著這一副苕帚簸箕。
(梁鴻云)當(dāng)初你不嫁我，可不好也。
(正旦云)我嫁你也不為別。
(唱)則為你書劍功能，因此卜甘受這糟糠氣息。
我避不的人笑恥，人是非。
(梁鴻云)你看咱住的這房舍么。
(正旦唱)住的是灰不答的茅團(tuán)，鋪的是干忽剌的葦席。
【紫花兒序】恰捧著個(gè)破不剌碗內(nèi)，呷了些淡不淡白粥，吃了幾根兒哽支殺黃齏。
(嬤嬤上云)老身是孟老相公家嬤嬤，今有小姐趕在皋大公莊兒上住，每日使梅香送飯。
梅香與老相公說，有小姐高高的舉案齊眉，伏侍秀才。
老相公不信。
今日著我送飯，就看他去。
老相公暗暗的赍發(fā)他綿團(tuán)襖一領(lǐng)，白銀兩錠，鞍馬一副，則當(dāng)是老身的，贈(zèng)與他做盤纏，著他去求官。
可早來到也。
小姐在家么？
(梁鴻云)小姐，門首有甚么人叫你哩！
(正旦云)秀才，我試看去咱。
(唱)若是別人來不須回避，怕只怕是俺爹媽皆知。
他著你奮志奪魁，刬地在這坦舂著粗糧．篩著細(xì)米。
問時(shí)節(jié)怎生支對？
可不空著你七步文才，只這等是一世衣食？
(梁鴻下)(嬤嬤云)小姐萬福。
(正旦云)我道是誰，原來是嬤嬤，往常時(shí)梅香送飯，今日著嬤嬤來。
(嬤嬤云)梅香不中用，我親自送飯來。
(正旦云)我與你說話，恐怕唾津兒噴在茶飯里，有失敬夫主之禮。
我高高的舉案齊眉，先著俺秀才食用者。
(嬤嬤云)他有甚么高官重職，你怎生這般敬他那？
(正旦云)豈不聞夫乃婦之天？
嬤嬤，你道的差了也。
(唱)【金蕉葉】你道他有甚的高官重職，也須要承歡奉喜。
雖不曾夫貴妻榮，我只知是男尊女卑。
(嬤嬤云)我看梁官人也是三十以外的人了，還是這般模樣。
幾時(shí)能勾發(fā)跡也？
(正旦唱)【調(diào)笑令】你道他發(fā)跡已無期，眼睜睜早虛過了三四十。
(嬤嬤云)量他打甚不緊？
(正旦唱)你道他根前還講甚尊卑禮，常言道是夫唱婦隨。
為甚那男兒死了咱掛孝衣？
這消不的我舉案齊眉。
(嬤嬤云)他便有甚聰明智慧在那里，你這般敬他？
(正旦唱)【禿廝兒】你道他無聰明智慧，折莫他便魯坌愚癡，常言道嫁的雞兒則索一處飛，與梁鴻既為妻，也波相宜。
(嬤嬤云)他每日家飯也無的吃哩！
(正旦唱)【圣藥王】折莫他從早起，到晚夕，不得口安閑飯食與充饑。
雖然是運(yùn)不齊，他可也志不灰。
只等待桃花浪暖蟄龍飛，平地一聲雷。
(嬤嬤云)我聞得梁官人替人做傭工，每日舂米為生。
這碓場在那里？
待我去看一看。
(張小員外、馬舍上，張?jiān)?自小從來好耍笑，家中廣有金銀鈔。
兄弟喚做歪廝纏，則我叫做胡廝鬧。
自家張小員外的便是，這個(gè)是馬良甫。
俺兩個(gè)打聽的孟光被他父親趕將出來，在皋大公莊兒上住，與人家傭工舂米為生。
俺如今故意的到他那里，調(diào)戲他一番，有何不可？
(做見科，云)我道是誰，原來是孟光小姐。
來，來，來，你與我舂些米兒。
舂了米，糠皮兒都是你的。
你與我多舂幾遍兒！
(正旦云)你看這廝甚么道理！
兀那廝，你聽者。
(唱)【鬼三臺(tái)】咱與你甚班輩？
自來不相會(huì)，走將來磕牙料嘴。
(張?jiān)?兄弟，你看這女人，他這般受苦，倒說咱磕牙料嘴。
(正旦唱)陪著笑賣查梨，(馬云)小姐，你嫁了我時(shí)，比別人不強(qiáng)多著哩？
(正旦唱)調(diào)弄他舌巧門疾。
這廝村的來恁般村性格，俺窮則窮不曾折了志氣！
(張?jiān)?小姐，你當(dāng)初嫁了俺呀，可不好那？
(正旦唱)只管里故意干喬，(張做扯正旦衣服科，云)小姐，向前來，我和你說一句話兒咱。
(正旦推科，唱)去波，你歪纏些怎的！
(張做跌出、起踢門科，云)你久以后是打蓮花落的相識。
(馬云)咱兩個(gè)去罷，你便跌了一交，也落的他親手推這一推。
俺又不曾言語，倒吃他一場花白。
(詩云)我兩個(gè)有錢有鈔，天生來又波又俏。
斗孟光不得便宜，空惹他旁人一笑。
(下)(梁鴻上，云)小姐，你為甚么大驚小怪的？
(正旦云)可不悔氣！
被那兩個(gè)潑男女羞辱了一場。
(唱)【麻郎兒】我窮則窮是秀才的妻室，你窮則窮是府尹的門楣。
那些兒輸與這兩個(gè)潑皮，白白的可干受了一場惡氣！
(梁鴻云)小姐，這樣人理他則甚！
(正旦唱)【幺篇】想起就里事體，(帶云)我待和他計(jì)較來。
(唱)與這嘶爭甚么閑是閑非。
(帶云)我待不計(jì)較來。
(唱)我又做不的那沒羞沒恥。
哎喲天呵，怎生家博得個(gè)一科一第！
(嬤嬤云)既然如此，怎不教梁官人上朝進(jìn)取功名去來？
若得一官半職，也不受人這等羞辱。
(正旦云)嬤嬤，你怕說的不是。
但我三餐粥飯尚不能勾完全，這一路盤纏出在那里？
不知嬤嬤平日可曾趲下的些私房？
不論多少，赍發(fā)與秀才前去，此恩異時(shí)必當(dāng)重報(bào)也。
(唱)【絡(luò)絲娘】但得你旨赍發(fā)到皇都帝里，我怎敢便忘了你這深恩大德？
自將你一倍加增做十倍，也還表不的我相酬之意。
(嬤嬤虛下，取砌末上科，云)小姐，老身無甚么饋送，止有這綿團(tuán)襖一領(lǐng)，白銀兩錠，鞍馬一副。
你官人此去，若得了官時(shí)，休忘了老身也。
(詩云)堪嘆梁鴻徹骨貧，今朝遠(yuǎn)踐洛陽塵。
會(huì)須金榜標(biāo)名姓，始信儒冠不誤人。
(下)(正旦云)嬤嬤去了也，虧他送與俺偌多東西。
秀才，你則著志者！
(粱鴻云)小姐放心，若到帝都闕下，小生必然為官也。
(正旦唱)【收尾】只愿的丹墀早把千言對，施展你男兒壯氣。
休得要做了無名金榜不回歸，空教我斜倚定柴門盼望著你。
(下)(梁鴻云)多謝嬤嬤，赍助了鞍馬盤纏。
則今日好日辰，上朝取應(yīng)，走一遭去。
(詩云)昔作五噫歌，今成萬言策。
誰知滌器人，即是題橋客。
(下)第四折(孟上，云)老夫孟從叔是也，自從趕我女孩兒和梁鴻出門以來，便好道木不鉆不透，人不激不發(fā)，果然那梁鴻上朝取應(yīng)，一舉狀元及第，除授本處縣令。
老夫如今牽羊擔(dān)酒，與孩兒慶喜，走一遭去來。
(下)(梁鴻冠帶引祗從上．詩云)去日曾攜一束書。
歸束玉帶掛金魚。
文章未必能如此，多是家門積善余。
小官梁鴻是也，到于帝都闕下。
一舉狀元及第，除授扶溝縣縣令之職。
今早到任已畢。
將的這駟馬高車，著祗從人取夫人去了，這早晚敢待末也。
(正旦引梅香祗從上。
云)我孟光誰想有今日也呵！
(唱)【雙調(diào)】【新水令】疑怪這叫喳喳義鵲噪花梢，卻元來得除授狀元來到。
若不是螢窗義史足。
怎能勾虎榜姓名際？
誰想今朝，天開眼自然報(bào)。
(祗從報(bào)科，云)報(bào)的相公得知，有夫人未了也。
(梁鴻出迎科，云)夫人，賀萬千之喜，左右將過來。
(祗從捧砌末上科)(梁鴻云)夫人，這五花官誥、金冠霞帔，你請受了者。
(正旦唱)【沉醉東風(fēng)】我則見這一堆捧養(yǎng)的光閃閃金花紫誥。
那一壁捧著的齊臻臻珠翠鮫魚肖。
(梁鴻云)夫人，今日才表的你有冰清玉潔之心也。
(正旦唱)你道是才表我冰清玉潔心，(粱鴻云)廝稱你云錦花枝之貌。
(正旦唱)又道是廝稱我云錦花枝貌。
我今日呵做夫人豈敢妝幺？
(梁鴻云)夫人，請穿上者。
(正旦云)相公，我不敢穿，(梁鴻云)可是為何？
(正旦唱)爭奈我兩次三番不待著，則怕不穩(wěn)如荊釵布襖。
(梁鴻云)夫人。
這是天子所賜，你可穿上，望闕謝了恩者。
(正旦做穿科，唱)【慶宣和】元來這象簡烏紗出圣朝，若是沒福的也難消。
只為俺讀書人受過凄涼合榮耀，因此上把儒衣?lián)Q了，換了。
(做同謝恩科)(張小員外、馬舍上，張?jiān)?自家張小員外，這個(gè)是馬良甫。
縣里差俺兩個(gè)接新官，誰想是孟老相公家女婿梁鴻，做了本處縣令。
想著咱在皋大公莊兒上調(diào)戲他渾家，若與俺算起舊帳來，怎生是了？
(馬云)不妨事，他那里記的起？
咱每大著。
膽見他去。
(做見跪科)(粱鴻云)這廝如何不抬頭？
(張?jiān)?直等到二月二哩。
(梁鴻云)原來是這兩個(gè)弟子孩兒，你認(rèn)的我么？
(張、馬做慌科)(梁鴻云)您是甚么身役？
(張?jiān)?俺兩個(gè)是儒戶。
縣里揀選來接待新官的。
(梁鴻云)今日你接我，可是我接你？
既是儒戶，與我吟詩。
若吟的好，便饒恕你；
吟的不好，一百大毛板一個(gè)。
(馬云)這詩須讓咱先吟。
(做念科，詩云)我做秀才，冷酒熱釃。
一氣一碗，蕩的嘴歪。
(梁鴻云)你看這廝胡說。
左右，拿下去打呀！
(做打科)(張?jiān)?我道你不濟(jì)，聽我吟。
(詩云)我做秀才快吃飯，五經(jīng)四書不曾慣。
帶葉青蒜嚼兩根，泥頭酒兒吃瓶半。
(梁鴻云)一發(fā)胡說。
左右，拿下去打呀！
(做打科)(正旦唱)【雁兒落】他曾習(xí)讀占圣學(xué)，枉惹的儒人笑。
今門個(gè)折將丹桂來，(梁鴻云)這廝你當(dāng)初可道來。
(張?jiān)?小的不曾道甚么來。
(正旦唱)可不道俺則會(huì)打蓮花落！
(張?jiān)?呀！
夫人，一句也不曾忘了！
休和俺每一般兒見識，只是饒了俺罷。
(正旦唱)【得勝令】俺如今行處馬頭高，人面上逞英豪。
則俺那美玉十分俊，不似你花木瓜外看好。
哎，你個(gè)兒曹，誰著你行無道？
(張?jiān)?夫人可憐見，這都是舊活。
休題也。
(正旦云)左右那里？
(唱)準(zhǔn)備著荊條，將他扣廳階吃頓拷。
(梁鴻云)這廝接待不周，好生無禮，發(fā)到縣間去，每人杖一百。
枷號一個(gè)月，打退儒戶，永為農(nóng)夫。
(祗從云)理會(huì)的。
(張?jiān)?可不是悔氣，他起初要我吟詩，偏生再做不來。
如今倒氣出我四句來了。
(詩云)他家忒煞賣弄，打的屁股能重。
燒酒備下三瓶，到家自己暖痛。
(同下)(嬤嬤上，云)門上人報(bào)復(fù)去，道有孟老相公家嬤嬤在于門首。
(祗從做報(bào)科)(正旦云)相公，大恩人在門首，咱迎接他去來。
嬤嬤請！
(嬤嬤見科，云)您兩口兒索是歡喜也。
(正旦唱)【喬牌兒】往常時(shí)獨(dú)自焦，到今日大家樂。
(帶云)想在皋大公莊兒上呵。
(唱)那其間頭撲面糠飛繞，今日個(gè)玉玲瓏金鳳翹。
(嬤嬤云)小姐，你當(dāng)初受那般苦楚，你可還記的么？
(正旦唱)【掛玉鉤】這的是舉案齊眉有下梢，(嬤嬤云)小姐，你如今還守著舊時(shí)的節(jié)操哩？
(正旦唱)你道我不改初時(shí)操。
我從來貧不憂愁富不驕，怎肯敗壞了閨門教？
(云)嬤嬤請上，受我夫妻一拜。
(唱)你昔日恩，今朝報(bào)。
不是你撥散浮云，怎能勾得上青霄？
(嬤嬤云)小姐穩(wěn)重，有老相公同老夫人在于門首，你接待他去咱。
(正旦云)我有甚么老相公、老夫人，今日要來認(rèn)我？
(唱)【甜水令】趕離了畫閣蘭堂，錦襕繡褥。
珠圍翠繞，趕的我無處廝門著。
(帶云)想起那時(shí)來呵。
(唱)住的是草舍茅庵，蓬戶柴門，陋巷簞瓢，我可也委實(shí)難熬。
(孟、夫人同入見，做不認(rèn)科)(嬤嬤云)老相公，他堅(jiān)意不認(rèn)您哩。
(孟云)他不認(rèn)俺么？
嬤嬤！
如今到這其間，你不說等到幾時(shí)？
(嬤嬤云)告大人暫息雪霆之怒，略罷虎狼之威。
當(dāng)此一日，一令尊與老相公指腹成親，不想令尊棄世。
大人，你一身流落，老相公豈不要就將你招贅為婿？
則怕你貪戀富貴榮華，不肯進(jìn)取功名，故意的將您逐走在外。
不期春榜動(dòng)，選場開，老相公暗暗的著我赍發(fā)你盤纏鞍馬，上朝取應(yīng)去。
你也看嘴驗(yàn)，難道我老婆子有這東西不成？
你今日上則功名成就，下則夫婦團(tuán)圓。
我說兀的做甚？
(詩云)困守寒窗數(shù)載間，一朝平步上金鑾。
非干賤妾能資動(dòng)，則拜你那皓首蒼須老泰山。
(正旦云)嬤嬤。
你旦不說，則被你瞞殺我也。
(唱)【折桂令】卻元來晏平仲善與人交，(梁鴻云)這本是嬤嬤赍發(fā)俺來。
(正旦唱)難道他掩耳偷鈴，則待要見世生苗？
(云)相公，認(rèn)了丈人丈母罷。
(唱)俺和你夫婦商量，休教外人把俺評跋。
你是個(gè)君子人個(gè)念舊惡，想一雙哀哀的父母劬勞。
他雖然不采分毫，我如今怎敢輕薄。
(云)父親、母親請上，孩兒則認(rèn)便了也。
(唱)且只索做小伏低，從今后啡爹爹權(quán)把俺耽饒。
(梁鴻、正旦跪科，粱云)則被你瞞殺我也，丈人。
(孟云)則被你傲殺我也，女婿。
(使命上，云)萬里雷霆驅(qū)號令，一天星斗煥文章。
小官乃天朝使命是也。
奉圣人的命，因?yàn)槟懔壶櫢守毷刂荆瞎馀e案齊眉，著小官親赍此封丹詔，與他加官賜賞，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縣衙門首也。
(見科。
云)圣旨到來，梁縣尹你夫婦跪聽者。
(梁鴻云)張千，快裝香來。
(同正巳跪私)(使命云)我大漢孝章皇帝，正乾坤萬里無塵。
尚惓惓勵(lì)精圖治。
總則要風(fēng)俗還淳。
喜的是義夫節(jié)婦，愛的是孝子順孫。
你梁鴻本世家子弟，能守志不厭清貧。
妻孟光尤為賢達(dá)？
舉案處相敬如賓。
若天朝不加褒賞，將何以激勸斯人。
可超升本處府尹，更賜子黃金百斤。
其妻父能曲成令德，亦堪稱耆舊之巨。
并著令題名史冊，一家的望闕謝恩(眾拜謝科)(正旦唱)【鴛鴦煞】荷君恩特降黃麻沼，謝天臣遠(yuǎn)踐紅塵道。
卻教我一介書生，早做了極品隨朝。
暢道頓首誠惶，瞻天拜表，則俺這犬馬微勞，知甚日能圖效。
且自快活逍遙，兩口兒夫妻共諧老。
題目梁伯鸞甘貧守志正名孟德耀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