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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就要來臨,花園一陣陣變暗一個對疼痛有深刻感受的人對此無話可說你早已從自己的關(guān)節(jié)那里感到這陰沉的先兆,現(xiàn)在它來了。
它說來就來了起風的時刻,黑暗而無助的時刻!
守望者我們能否靠捶打巖石來承擔命運?
如果我們躲避這一切,是否就能在別的地方找到幸福?
守望者!
你的睫毛苦澀你的雙手攤開,而雷雨越過花園那邊的城市,陰沉沉地來了。
沒有別的你只能讓你的疼,更疼你只能眼看著花園,在另一個世界的反光中變暗,更暗一動不動,守望者!
把你的生命放在這里讓親人們遠走他鄉(xiāng)讓閃電更徹骨地進入這片土地花園會亮起來的而與黑暗抗衡,你只需要一個詞一個正在到來的堅定而光明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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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從書架上取下你的書端詳你的照片;
你詩人的目光仍洞察一切使人忍不住避開我投向大街。
(我們在逃避什么?
)你終生愛著一個女人也仍在這個城市走著,————你寫出了她她就為此永遠活著。
在英語里活著在每一道激流和革命中活著。
她屬于塵世。
但她永遠不知道她那雙激情的,灰藍色的眼睛屬于天空。
這就是命運!
這已不是詩歌中的象征主義,這是無法象征的生活。
折磨一個人的一生。
這使你高貴的目光永不朝向虛無。
于是你守望著整個大地————像一道投向滾滾流放的目光,像承受一種最嚙心的火焰,像是永不絕望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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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國東海岸,到美國西海岸中間隔著一片夢幻的海洋;
是什么在揪住我的心?
兒子知道飛機的輪子輕巧地落在舊金山海灣機場。
分不清是陽光還是雪光,遠山發(fā)藍,衣領(lǐng)內(nèi)仍留著一片北中國的寒霜;
孩子,別一直揪住我的手,在這迷宮閃耀的轉(zhuǎn)機大廳,你會找到你的通道。
茫茫時空已使一只小鳥暈眩接下來會是什么?
兒子,系好你的李寧牌球鞋。
讓我們再見讓我在每一首詩中為你祝福;
從此從你到我隔開一片夢幻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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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離開倫敦兩年了,霧漸漸消散桅桿升起:
大本鐘搖曳著在一個隔世的港口呈現(xiàn)……猶如歸來的奧德修斯在山上回望你是否看清了風暴中的航程?
是否聽見了那只在船后追逐的鷗鳥仍在執(zhí)意地與你為伴?
2無可阻止的懷鄉(xiāng)病,在那里你經(jīng)歷一頭動物的死亡。
在那里一頭畜牲,它或許就是《離騷》中的那匹馬在你前往的軀體里卻扭過頭來,它嘶鳴著,要回頭去夠那泥濘的鄉(xiāng)土……3唐人街一拐通向索何紅燈區(qū),在那里淹死了多少異鄉(xiāng)人。
第一次從那里經(jīng)過時你目不斜視,像一個把自己綁在桅桿上抵抗著塞壬誘惑的奧德修斯,現(xiàn)在你后悔了:
為什么不深入進去如同有如神助的但???
4英格蘭惡劣的冬天:
霧在窗口在你的衣領(lǐng)和書頁間到處呼吸,猶如來自地獄的潮氣;
它造就了狄更斯陰郁的筆觸,造就了上一個世紀的肺炎,它造就了西爾維婭·普拉斯的死——當它再一次襲來,你聞到了由一只絕望的手擰開的煤氣。
5接受另一種語言的改造,在夢中做客神使鬼差,每周一次的組織生活:
包餃子。
帶上一本卡夫卡的小說在移民局里排長隊,直到叫起你的號這才想起一個重大的問題:
怎樣把自己從窗口翻譯過去?
6再一次,擇一個臨窗的位置在莎士比亞酒館坐下;
你是在看那滿街的旅游者和玩具似的紅色雙層巴士還是在想人類存在的理由?
而這是否就是你:
一個穿過暴風雨的李爾王從最深的恐懼中產(chǎn)生了愛——人類理應存在下去,紅色雙層巴士理應從海嘯中開來,莎士比亞理應在貧困中寫詩,同樣,對面的商販理應繼續(xù)他的叫賣……7狄更斯陰郁的倫敦。
在那里雪從你的詩中開始,祖國從你的詩中開始;
在那里你遇上一個人,又永遠失去她在那里一曲咖啡館之歌也是絕望者之歌;
在那里你無可阻止地看著她離去,為了從你的詩中升起一場百年不遇的雪……8在那里她一會兒是火一會兒是冰;
在那里她從不讀你的詩卻屢屢出現(xiàn)在夢中的圣詠隊里;
在那里你忘了她和你一樣是個中國人當她的指甲瘋狂地陷入一場爵士樂的肉里。
在那里她一順手就從你的煙盒里摸煙,但在側(cè)身望你的一瞬卻是個真正的天使。
在那里她說是出去打電話,而把你扔在一個永遠空蕩的酒吧里。
在那里她死于一場車禍,而你決不相信。
但現(xiàn)在你有點顫抖你在北京的護城河里放下了一只小小的空火柴盒,作為一個永不到達的葬禮。
9隱晦的后花園——在那里你的頭發(fā)和經(jīng)霜的、飄拂的蘆葦一起變白,在那里你在冬天來后才開始呼吸;
在那里你遙望的眼睛朝向永不完成。
冥冥中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你知道送牛奶的來了。
同時他在門口放下了一張帳單。
10在那里她同時愛上了你和你的同屋人的英國狗,她親起狗來比親你還親;
在那里她溜著狗在公園里奔跑,在下午變幻的光中出沒,在起伏的草場和橡樹間盡情地追逐……那才是天底下最自由的精靈,那才是真正的一對。
而你楞在那里,顯得有點多余;
你也可以搖動記憶中的尾巴但就是無法變成一條英國狗。
11在那里母語即是祖國你沒有別的祖國。
在那里你在地獄里修剪花枝死亡也不能使你放下剪刀。
在那里每一首詩都是最后一首直到你從中絆倒于那曾絆倒了老杜甫的石頭……12現(xiàn)在你看清了那個仍在倫敦西區(qū)行走的中國人:
透過玫瑰花園和查特萊夫人的白色寓所猜測資產(chǎn)階級隱蔽的魅力,而在地下廚房的砍剁聲中,卻又想起久已忘懷的《資本論》;
家書頻頻往來,互贈虛假的消息,直到在一陣大汗中醒來想起自己是誰……你看到了這一切。
一個中國人,一個天空深處的行者仍行走在倫敦西區(qū)。
13需要多久才能從死者中醒來需要多久才能走出那迷宮似的地鐵需要多久才能學會放棄需要多久,才能將那郁積不散的霧在一個最黑暗的時刻化為雨?
14威嚴的帝國拱門。
當彤云迸裂,是眾天使下凡為了一次審判?
還是在一道明亮的光線中石雕正帶著大地無聲地上升?
你要忍受這一切。
你要去獲得一個人臨死前的視力。
直到建筑紛紛倒塌,而你聽到從《大教堂謀殺案》中傳來的歌聲……15臨別前你不必向誰告別,但一定要到那濃霧中的美術(shù)館在凡高的向日葵前再坐一會兒;
你會再次驚異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金黃亮色,你明白了一個人的痛苦足以照亮一個陰暗的大廳,甚至注定會照亮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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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到你的墓地獻上一束花卻注定要以一生的傾注,讀你的詩以幾千里風雪的穿越一個節(jié)日的破碎,和我靈魂的顫栗終于能按照自己的內(nèi)心寫作了卻不能按一個人的內(nèi)心生活這是我們共同的悲劇你的嘴角更加緘默,那是命運的秘密,你不能說出只是承受、承受,讓筆下的刻痕加深為了獲得,而放棄為了生,你要求自己去死,徹底地死這就是你,從一次次劫難里你找到我檢驗我,使我的生命驟然疼痛從雪到雪,我在北京的轟然泥濘的公共汽車上讀你的詩,我在心中呼喊那些高貴的名字那些放逐、犧牲、見證,那些在彌撒曲的震顫中相逢的靈魂那些死亡中的閃耀,和我的自己的土地!
那北方牲畜眼中的淚光在風中燃燒的楓葉人民胃中的黑暗、饑餓,我怎能撇開這一切來談?wù)撐易约赫缒?,要忍受更劇烈的風雪撲打才能守住你的俄羅斯,你的拉麗薩,那美麗的、再也不能傷害的你的,不敢相信的奇跡帶著一身雪的寒氣,就在眼前!
還有燭光照亮的列維坦的秋天普希金詩韻中的死亡、贊美、罪孽春天到來,廣闊大地裸現(xiàn)的黑色把靈魂朝向這一切吧,詩人這是苦難,是從心底升起的最高律令不是苦難,是你最終承擔起的這些仍無可阻止地,前來尋找我們發(fā)掘我們:
它在要求一個對稱或一支比回聲更激蕩的安魂曲而我們,又怎配走到你的墓前?
這是恥辱!
這是北京的十二月的冬天這是你目光中的憂傷、探尋和質(zhì)問鐘聲一樣,壓迫著我的靈魂這是痛苦,是幸福,要說出它需要以冰雪來充滿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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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存在,或不存在這就是一切,絕壁聳起,峽谷內(nèi)溯,一個退守到這里的人不能不被陰沉的精神點燃所有的道路都已走過,所有的日子傾斜向這個夜晚生,還是死,這就是一切冬日里只剩下幾點不化的積雪堅硬、燦爛,這黑暗意志中最冰冷的在死亡的閃耀中,這是最后的蔑視。
高貴。
尊嚴星光升起,峽谷回溯,一個穿過了所有港口、迷失和時間打擊的人最終來到這里此時、此地。
一,或眾多在詞語間抵達、安頓,可以活可以吃石頭而一生滄桑,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及高高掠過這石頭王國的鷹是他承受孤獨的保證沒有別的,這是最后的營地,無以安慰亦無需安慰那些在一生中時隱時現(xiàn)的,錯動石頭將形成為一首詩或是彰顯出更大的神秘現(xiàn)在,當群山如潮涌來,他可以燃起這最高的燭火了或是吹滅它,放棄 一切沉默即是最終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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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生與死的風景中旅行,在眾人之中你認不出他;
有時在火車上,當風起云涌,我想他會掏出一個本子;
或是在一個燭火之夜,他的影子會投在女修道院雪白的墻壁上。
螞蟻會爬上他的臉,當他的額頭光潔如沙。
他在這個世界上旅行,旅行,或許還在西單鬧市的人流中系過鞋帶;
而當他在天空中醒來時,我卻在某個地下餐廳喝多了啤酒。
七年了,沒有一個字來,他只是遠離我們,旅行,旅行;
或許他已回到但丁那個時代,流亡在家鄉(xiāng)的天空下;
或許突然間他出現(xiàn)在一個豁然開闊的谷口——當大海閃光,白帆點點在望,他來到一個可以生活的地方。
七年了,我的窗戶一再蒙上白霜,我們的爐火也換成了暖氣——為了不在懷念中生活?
而我一如既往,上班、寫作、與朋友聚會……只是孤身一人時我總有些害怕;
我怕一個我不再認識的人突然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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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登陸危崖與古堡向海向著萬里巨風它早就這樣等著你,一步一步……終于得以放眼大海了————從時間里出來一剎那狂風劈面而來風使石頭呼叫,使一代代曾在烽火臺上守望的人鉆到地窖里伏地乞求你已經(jīng)受了很多你來到這里,還要經(jīng)受更嚴酷 的風已削去古堡的肉,風在巨石中吹出了洞風打著旋,仍在翻滾的天空下尋找那些未磨滅的你能眺望什么?
你不可能眺望,不可能平靜不可能以這樣的大海來測度自己抬起頭來————惟有風在陰郁的海上砍出白光你來得太早,或太遲在風暴陡立的一瞬你甚至不能聽到一聲桅檣的支嘎聲響……你回來想寫一首詩時石頭仍在呼叫而詞語在一陣陣鹽質(zhì)的風中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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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jié)在一夜間徹底轉(zhuǎn)變你還沒有來得及準備風已撲面而來風已冷得使人邁不出院子你回轉(zhuǎn)身來,天空在風的鼓蕩下出奇地發(fā)藍你一下子就老了衰竭,面目全非在落葉的打旋中步履艱難僅僅一個狂風之夜身體里的木桶已是那樣的空一走動就晃蕩出聲音而風仍不息地從這個季節(jié)穿過風鼓蕩著白云風使天空更高、更遠風一刻不停地運送著什么風在瓦縫里,在聽不見的任何地方吹著,是那樣急迫剩下的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落葉紛飛風中樹的聲音從遠方濺起的人聲、車輛聲都朝著一個方向如此逼人風已徹底吹進你的骨頭縫里僅僅一個晚上一切全變了這不僅使你暗自驚心把自己穩(wěn)住,是到了在風中堅持或徹底放棄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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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久的冬日之后我又看到長安街上美妙的黃昏孩子們涌向廣場一瞬間滿城飛花一切來自泥土在洞悉了萬物的生死之后我再一次啟程向著閃耀著殘雪的道路陰暗的日子并沒有過去在春天到來的一瞬,我寬恕一切當熱淚和著雪水一起迸濺我唯有親吻泥土那是多么明媚的泥土曾點燃一個個嚴酷的冬天行人們匆匆穿過街口在路邊夢著遼闊的化雪只需要一個詞樹木就綠了只需要一聲召喚,大地之上就會騰起美妙的光芒為了這一瞬讓我上路讓我獨自穿過千萬重晦明的山水讓我歷經(jīng)人間的告別、重逢命運高懸在這一瞬后就是展開的時間在這一瞬后就是淚水迸流當內(nèi)心的一切往上涌讓我忍住忍住飛雪和黑色泥濘的撲打忍住更長久難耐的孤獨甚至忍受住死——當它要你解脫多么偉大的神的意志我唯有順從只需要一陣光,雪就化了只需要再趕一程,遠方的遠方就會裸露只需要一聲召喚我就看到——一個日夜兼程朝向家園的人正沒于冬日最后一道光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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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棵茂盛的橡樹開始園丁推著他的鋤草機,從一個圓到另一個更大的來回。
整天我聽著這聲音,我嗅著青草被刈去時的新鮮氣味,我呼吸著它,我進入另一個想象中的花園,那里青草正吞沒著白色的大理石臥雕青草拂動;
這死亡的愛撫勝于人類的手指。
醒來,鋤草機和花園一起荒廢萬物服從于更冰冷的意志;
橡子炸裂之后園丁得到了休息;
接著是雪從我的寫作中開始的雪;
大雪永遠不能充滿一個花園,卻涌上了我的喉嚨;
季節(jié)輪回到這白茫茫的死。
我愛這雪,這茫然中的顫栗;
我憶起青草呼出的最后一縷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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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鞭炮再次響起,禮花升得更高,這一次高過了人們所能望見的星星。
而我在燈下讀著奧登:
十四行的擔架,一個臉部肌肉下垂的老人,像下賭注一樣,在時間的輪回中押著韻。
忽然我想到他來過中國,他乘坐的軍用吉普仍奔馳在神圣抗戰(zhàn)的塵灰里。
而那是另一個人,一個聲音執(zhí)拗地說,那是另一種照耀我們的歷史。
那么,讀吧。
今夜,在持續(xù)不斷的鞭炮聲中,我們會來到一種更古老的黑暗里,今夜會是另一個人,在燈下讀著我們的一生。
二隔洋打來的電話:
兒子。
他的聲音仍是那么孩子氣,但他已學會了某種遲疑。
他和他的父親,已有了一種用太平洋不能丈量的距離。
而我該怎樣表達我的愛?
孩子們在長大,他們完全不想理解父輩的痛苦,猶如完全不能理解一件蠢行。
孩子們在長大,時間已使你的愛變?yōu)橐环N徒勞——那么荒謬,那么致命。
從什么時候,你已習慣了在孤獨和思念中對一個從不存在的人講話?
從什么時候,當那古老的懲罰落在頭上,你竟覺得這也是一種人生的完成?
三鞭炮在繼續(xù),禮花在升起,取悅于天空,或憤怒于它廣漠的虛無。
這里是上苑,昔日皇家的果園,百年柿樹在霜寒中透出了它那不可能的黑;
這里是北京以北,在這里落戶的人們當童年的銀河再次橫過他們的屋頂,這才意識到自己永遠成了異鄉(xiāng)人;
這里是鄉(xiāng)土中國,隨時間而來的不是智慧,而是更執(zhí)著的迷信——又是大年三十,一個個無神論者連夜貼出門聯(lián)迎接財神;
而你,卻夢見新建的房子泥灰剝落,磚石活動,時間的脫落的牙齒。
四徒勞的愛,只有你把我留住,徒勞的寫作,只有你有時給我?guī)砉?jié)日。
當鞭炮和禮花變得更猛、更為密集時,你就有了一種風暴眼中的寧靜。
但這不是寧靜,而是一種虛空,在這種靜中你有了一種更大的恐懼。
偉大的生命之樹,請讓我開放我的花朵,偉大的生命之樹,請召喚你的鳥兒。
或是索性用雪來充填,讓一場無休止的雪,宣告你的徒勞——當大地的黑色完全消失時,那才是你在詞中開始跋涉,或當空聽到一種歌聲的時候……五干旱的冬天。
朋友們來來往往,談?wù)撝姼?,或鄉(xiāng)間的新鮮空氣。
他們有的驅(qū)車來,有的打的來,一個個比十年前更有錢、更有名。
不錯,“詩歌是一個想象的花園”,但其中癩蛤蟆的叫聲為什么不能憤怒地響起?
我目送著人們離去,回到大氣污染屋下,回到那個于我已日漸陌生的城里。
“我已不再屬于這個時代”,這樣很好,這使你有可能想象但丁回首眺望佛羅倫薩的那一瞬;
這使你有可能屬于這個漫長的冬夜:
它在等待著你。
六春節(jié)過后,這里又會出現(xiàn)寂靜,鄉(xiāng)村的人們,會忍受世世代代的寂寞。
冰雪會融化,布谷鳥會歸來,放蜂人會把他們的家挪到山坡上;
莫妮卡也會從德國到來,并為我的院子帶來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籽;
一枝隔年種的桃花也許會像夢一樣開在窗前。
但是,有什么已永遠離開了我們,那是在去年秋天,那是一排南飛的大雁,那是飛向遠空的生靈,那是語言的歡樂:
它們歌唱,它們變換隊列,它們已永遠從你的視線中消失……